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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尼已经把签文纸对了来,交给她笑道:“你回去教人念给你听,准不错。”二姑娘笑道:“我回去教谁念给我听呢?满院子里找不着一个认识字的。”老尼笑道:“签上的诗句,凑付着我还认得,我就念给你听罢。”她于是两手捧着签文念道:
东方送暖日华新,万紫千红总是春,昨夜灯花来报
喜,平原走马遇佳人。问财得财,问喜得喜,行人快到,老
病即愈。
她念完了一遍,问二姑娘笑道:“你听见了没有,无论什么事都让你顺心。可是有一句话,我得声明,就是老佛爷照顾着我们,我们也得报答老佛爷。要是你所求的事,顺了心了,你可得在花神娘娘面前,许下一炷长年佛灯。”二姑娘笑道:“在佛爷面前,我可不敢胡乱说话的。这长年佛灯,我可没有这样好的常心,老是到庵里来点灯。”老尼笑道:“哪里要你这样的心呢,你把一年或是二年的油灯费,交给我就得了。”二姑娘笑道:“要是这样办,我可以许下这愿心的。”
她两个在这里说着话,王大嫂子在那边观音大士面前,也敬过了香求过了签,手里拿了一支竹签到老尼面前来,笑道:“老师父,请您也给我对一对这支签。” 老尼爱理不理的,接过竹签随手就扔在签筒里,然后到旁边佛签橱里,随便掏了一张签文给她,还叮嘱她道:“这支签也不坏呢!上次你许的那笔佛香钱,还没有交出来呢,对人失信不要紧,对佛爷失信是不可以的。”王大嫂道:“是呀,这真对不起,我就对我们王傻子说了好几回,说是许了心愿,一定要还的。他糊涂着呢,有闲钱尽喝酒。”老尼已是掉过脸来向二姑娘笑道:“听说你常到公司经理家去,有机会带我去化一点缘罢。”二姑娘笑着连连的说可以。老尼送到门外,连说花神娘娘最显灵的,可别忘了还愿。
二姑娘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哥嫂还没有回家呢。她就掩上房门,把签文拿出来看。自己虽然认不了几个字,可是那纸签文,倒像是有趣的东西,越看越爱看。总在看过二十遍以后,才放到枕头下面去,自己就躺在炕上,捉摸着老尼姑说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是母亲在日,给了自己两支双喜字的包金簪子,说是没有什么作手记的,这两根簪子,拿去陪嫁罢。于今剪了头发,这簪子有什么用?想过了,就在灶头边的小箱子里,把簪子取出来,随便扔在小桌上。
一小时以后,田大嫂回来了,进房来和她谈话。因为到小桌上来提茶壶,看到这两根簪子,便拿起来看看,咦了一声道:“这是妈妈给你留下来的手记,你干吗乱扔?”二姑娘淡淡的道:“现在谁也不梳头了,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大嫂道:“可是妈的意思,留着你出门的时候,作个纪念呢。”二姑娘又淡淡的笑道:“等着罢,还不如换了打两个银戒指呢。”田大嫂将两根簪子,托在手心里连颠了几颠,把上方的牙齿,咬了下方的嘴唇,笑道:“这个消息,我本来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你的。你既然是着急起来,我就告诉你罢。刘经理既然出来给你作媒人了,二和那小子,心里是早乐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干脆的答应出来。”二姑娘呸了一声,将头扭过去道:“大嫂你瞎扯,谁问你这个?”田大嫂笑道:“真的,这日子快了,我是打算有了十成十的消息才告诉你……”二姑娘捏了拳头,远远地举着,作个要打的样子,田大嫂扔了两根簪子在炕上,扭转身来就跑走了。
二姑娘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地想着,花神娘娘真灵,把那两根簪子捡起来,自己嗤地一声笑了。站在炕边,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好好地发愣,捏了两根簪子,一动也不会动。后来很恭敬的样子,对窗子外的天色看了一会,却把两根银簪子同被褥上一扔,看时全是有喜字的一面朝上。捡了起来,二次再向被褥扔去,看时全是有喜字的一面朝上。这倒不觉地得了大嫂那传染病,也是把上面牙齿,咬了下嘴唇皮,望了天,带着笑容点点头。把两根银簪子捡起,就好好地收到小箱子里去了。趁嫂嫂没有留神,就溜到王傻子家里去,笑着叮嘱王大嫂道:“今天咱们到观音庵去的事,请你千万别对我嫂嫂说。”王大嫂道:“请香敬佛爷这是好事,干吗瞒着?”二姑娘连连摇着手说:“别嚷别嚷。”她也不敢多说,转身又回家了。
王大傻子他媳妇可不傻,当时心里就有点明白,后来又听到田大嫂说,要同她妹妹寻婆婆家,这就更明白了。她不免把这话告诉了王傻子,王傻子又转告诉了二和。但是这里面有点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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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事业怯重推来求旧雨 婚姻轻一诺归慰慈亲(1)
是在二姑娘求签以后,第二日的事了,王大傻子特意到二和家里来,找他谈话。一进院子,口里就先嚷着:“丁二哥!”丁老太在屋里应声道:“是王大哥吗?他还没有回来呢。请进来坐坐。”王大傻子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急于要对他说说。”他口里这样说着,人已是走了进来。
丁老太手里端了一杯茶,斜靠了茶几坐着,只见那杯子里还向外冒着热气呢。屋子中间,放了一只白炉子,煤火熊熊的,向口外抽出来三四寸高的长焰。炉子边上,放了一把白铁壶,里面的水,也正烧得呼噜呼噜作响。王傻子道:“这样子,是你老人家自个沏茶喝来着,可得仔细烫了。”丁老太对了他说话的所在,微微的起了一下身,依然坐下去,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有法子呀。不过自个儿这样做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你请坐。”王傻子道:“你熬到现在,也该出头了。二和现在一个月挣到三十多块钱,将来还有长薪水的希望。他不在家,也该找一个人来伺候你了。”丁老太道:“雇人,我是不敢雇的。别说我双目不明,雇了人在家里,她会给我胡搅一气,恐怕找一个人来,一进我这样的穷家,也就不愿干了。”
王傻子在她对面一张矮凳子上坐着,抬起头来,对屋子上下周围全看了一看。见正中神案前,残缺的五供,和油盐罐子杂乱的放着,报纸和残书堆得有两尺来高。在这纸堆边上,又堆上两捆布卷儿。桌子角上一把黑铁壶,却在砚池盖上,便道:“老太,不是我多事,我说,二和的那个脾气,您得管着一点儿。”丁老太扬着脸,把闭了的眼睛,连连闪动了几下,笑道:“王大哥,二和作错了什么事吗。”王傻子道:“事情是作错了,可不是他有心作错的,不过,他也有心这样地干。”丁老太不禁笑了,点点头道:“大概二和作是作错了,究竟是不是他有心这样做的,您还说不定吧?什么事呢,我总可以拿三分主意。”王傻子笑道:“田老大这回给二和介绍事,他是有意思的呀。他的二妹,有点儿谈恋爱呢。”说着,不免将两手分别的搓着两条腿,反正是丁老太看不见的,就向她脸上不住地打量着。丁老太笑道:“王大哥也谈起恋爱来了?可是这些话,全都是些谣言,你怎么也相信?”王傻子将颈子一伸,低声道:“不,我这话听着多了。田老大也是听多了这闲言闲语,姑娘大了,娘老了也管不了,别说是哥哥。再说,田大嫂子又很是帮小姑子的忙,他没有了办法,想着将错就错罢,就把二姑娘给二和罢。可是二和这小兄弟,要耍一个小脾气,还是不大愿意。这一来,可把田老大急了,不到两天,就给二姑娘说上了个主儿。”
丁老太将手里半杯剩茶,咕地一下,向口里倒去,问着一声:“是吗?”王傻子道:“我当然不能骗您。亲事不成,这没有什么,老二年纪还轻,还怕找不着媳妇吗?可是公司里这份事情,恐怕靠不住。”丁老太道:“虽然作不成亲戚,田家也不吃什么亏。二和究竟和他是好朋友,他既然介绍二和到公司里去了,好人就作到底,何必又要把他的事情弄掉呢?”王傻子道:“咱们同田老大共了多年的街坊,田老大为人,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同人要别扭上了,那就真能胡来。听说,那公司里,现在还正要裁人呢。”丁老太道:“依着王大哥应当要怎样办呢?”王傻子道:“昨日个早上,二姑娘还同我那口子一块儿到观音庵烧香求签去,瞧她那意思,好像心事还没有决定。你们趁早儿在二姑娘面前露点好意,这事也许挽回得来,因为这件事,二姑娘是要作一半主的。我实话实说,您两只眼睛不方便,就得早早有个儿媳妇来伺候着。可是新娶的儿媳妇,什么也摸不着头脑,能够在街坊里面找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