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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令人受亦不可,不受亦无法,况他又是二叔婶同患难有大功的家人和家人媳妇,你我又作不得威福,你说怎么个去法?”文魁道:“我岂不知?但如今时势,只要把脸当牛皮、象皮的使用,不可当鸡皮、猫皮的使用;你若思前想后,把他当个脸的抬举起来,他就步步不受你使用了。就是段诚家夫妇目无大小,也不过讥刺上你我一次两次,再多了,我们整起主纲来,他就经当不起。况本村房产地土出卖一空,亲友们见了我,十个倒有八个不与我举手说话的,前脚过去,后脚听的笑骂起来;你我倒不去做员外郎的哥嫂,反在这龟地方做一乡的玩物?二弟和我虽非一母生出,倒底是同父兄弟,就算上去讨饭吃,也没讨外人家的。如今手无一文,富安庄又被官兵洗荡,成了白地,埋的银子我寻了几次,总寻不着。目前二弟与了二百银两,如今倒盘用了好些,你说不去,立立骨气也好,只是将来就凭这几两银子过度终身么?若说不去,眼前林镇台这二百银子,就是个收不成,不知你怎么说,我就舍不得!”殷氏也没的回答,催了一乘骡侨,殷氏同李必寿老婆同坐,文魁骑牲口起身。一日入都,到椿树胡同,文炜上衙未回,文魁见门前车轿纷纷,拜望的不绝,心下大悦。殷氏下了轿,姜氏早接出来。殷氏虽然面厚,到此时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倒是姜氏见他夫妻投奔,有些动人可怜,不由得吊下泪来。殷氏看他,也禁不住大哭。同入内屋,彼此叩拜,各诉想慕之心。少刻,文炜回来,见过哥嫂,到晚间大设酒席。林岱的人两桌,他兄弟二人一桌,殷氏、姜氏在内屋一桌。林岱家人交给书字并银两,丈炜见字内披肝沥胆,其意惟恐文炜不收,谆嘱至再。文炜止收一半。林岱家人受主人之嘱,拼命跪恳,文炜只得全收,着段诚等交入里面。段氏向(和)姜氏饮酒间,姜氏总不提旧事一句,只说冷于冰家种种厚情。殷氏见不题起,正乐得不问有幸。不意欧阳氏在旁边笑问道:“我们那日晚上吃酒,你老人家醉了,我与太太女扮男装,不知后来那乔武举来也不曾?”殷氏羞恨无地,勉强应道:“你还敢问我哩!教你主仆两个害得我好苦!”欧阳氏笑道:“你老人家快活得个了不得,反说是俺们害起人来了!”姜氏道:“从今后止许说新事,旧事一句不许说!”殷氏道:“若说新事,你我同是一样姊妹,你如今就是员外郎的夫人,我弄得人做不得,鬼变不得。”欧阳氏插口道:“员外夫人不过是个五品官职分,那里如做个将军的娘子,要杀人就杀人,要放火就放火,又大又威武!”殷氏听了,心肺俱裂,正欲与欧阳氏拼命大闹,只见姜氏大怒,大喝道:”你这老婆满口放屁!当日姓乔的抢亲时,都是你和我定了计策,作弄大太太,将大太太灌醉,才弄出意外事来,你道大太太不是受你我之害么?”殷氏听得伤心起来,捶胸打脸的痛哭。姜氏再三安慰,又将欧阳氏大骂了几句,方才住口。次日,文炜将他夫妻尽力数说了一番,又细细的讲明主仆上下之分,此后段诚夫妇方以老爷、太太称呼文魁、殷氏,不敢放肆了。文炜取出五百银子,交付哥嫂,又作揖叩拜,烦请主家过度。凡米面油盐应用等物,通是殷氏照料,银钱出入通是文魁经管,用完文炜即付与,从不问一声。文魁、殷氏见兄弟骨肉情深,丝毫不记旧事,越发感愧无地,处处竭力经营,一心一意的过度,倒成了一个兄友弟恭的人家。文炜又买了四五个仆女,两处分用。留林岱家人们住了数天,方写字备礼鸣谢;又重赏诸人。过月后,嘱文魁带人同去四川,搬取朱昱灵枢,付银一千两,为营葬各项之费。文魁起身去了。正是:
哥哥嫂嫂良心现,弟弟兄兄同一爨;
天地不生此等人,戏文谁做小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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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走长庄卖法赚公子 入大罐举手避痴儿
词曰:聊作戏,诱仙枝,百说难回意;好痴迷,且多疑。一番争论费唇
皮,入罐去无迹。
——右调《千荷叶》
话说冷于冰自蒋金花身亡之后,即遁出林桂芳营中,回到泰山庙内。连城璧道:“大哥原说下去去就来,怎么四十余天不见踪影,着我们死守此地,日日悬望?”于冰道:“我原去怀庆与朱文炜说话,着他搬去家小;不意师尚诏造反,弄得我也欲罢不能。”于冰详细说了一遍。城璧大笑道:“功成不居名,正是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之说。惜乎我二人未去看看两阵相杀的热闹。”自此于冰与他二人讲究元理,或到山前山后游走。
一月后逐电回来,说道:“林岱授副将职,已署理河阳总兵官翼之缺;朱文炜补授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差段诚去法师宅上搬姜氏去了。”于冰大悦。次日,写了一封书字,向董玮道:“公子与我们在一处,终非常法。昨查知总兵官林桂芳之子林岱,现署理河阳总兵官,我竟斗胆于书字内,改公子名姓为林润;他如今已是武职大员,论年纪也该与他做个晚辈,着他认公子为侄,将来好用他家三代籍贯,下场求取功名。书内已将公子并尊公先生受害前后原由,详细说明。”又将金不换身边存银百余两,付与他主仆,做去河阳盘费。董玮道:“承老先生高厚洪恩,安顿晚生生路。此去若林镇台不收留奈何?”于冰大笑道:“断无此理,只管放心!林岱、朱文炜二人功名,皆自我出,我送公子到他们处,定必待同骨肉。因朱文炜是京官,耳目不便,故着公子投奔林岱。到那边号房中,只管说是他侄子,从四川来;又有冷某书字,要当面交投。他听知我名,定必急见;见时只管说着他尽退左右人役,先看了我书字,然后说话。你两人俱小心照此,再无破露之患矣!今日日子甚好,我也不作世套,就请公子此刻同盛介起身。”又向城璧道:“山路险峻,你可送公子下了山即回。”董玮道:“晚生用不了这许多盘费。”于冰道:“一路脚价,到那边制办几件衣服,入衙门亦好看,能有几多银两?公子不必推辞。”董玮感情戴德,拉不住的磕下头去,那泪不从一行滚下;又与城璧、不换叩头,大家送出庙外,董玮复行叩拜;一步步大哭着,同城璧下山去了。于冰见此光景,甚可怜他;又见金不换也流着眼泪,一边揩抹,一边伸着脖项向山下看望。回到庙中,只觉得心上放不下,随将超尘叫出,吩咐道:“今有董公子投奔河阳总兵林岱衙门,你可暗中跟随,到那边看林岱相待如何。就停留数日亦可,须打听详细,禀我知道。”超尘道:“法师就在此山,还往别地去?说与小鬼,好回复法旨。”于冰道:“你问的甚是。我意欲和城璧、不换去湖广,你回来时,在衡山玉屋洞等候我可也。”超尘领命去了。到次日交申刻时分,城璧方回。于冰道:“我只教你送下山去,怎么今日此刻才来?”城璧道:“我见那董公子一路悲悲切切,不由得送他到泰安东关,和他在店中住了一夜,却喜有沂州卸脚骡子,与他主仆雇了两个,今早我又送了他十里,因此迟来。”于冰道:“湖广有黄山、赤鼻、鹿门等处,颇多佳境,我意要领你们一行。又在此住了许久,用过寺主柴米、小菜等项,理合情还,连二弟可包银十两交与寺主。”城璧送银去了。不换收拾行李。
两事方完,三人才出房门,忽见寺主披了法衣,没命的往外飞跑,不多时迎入个少年官人来。但见:
面若凝脂,大有风流之态;目同流水,定无老练之才。博带鲜衣,飘飘然肌骨瘦弱;金冠朱履,轩轩乎容止轻扬。手拿檀香画扇一柄,本不热也要摇摇;后跟浮华家奴几个,即无事亦常问问。嫖三好四,是锋利无比之钢锥;赌五输十,乃糊涂不堪之肥肉。若说他笙箫音律,果然精通;试考恁经史文章,还怕虚假。
于冰一见,大为惊异,向城璧道:“此人仙骨珊珊,胜二位老弟数十倍。”城璧道:“大哥想是为他生的眉目清秀么?”于冰道:“‘仙骨’二字,倒不在好丑;有极腌臜不堪之人,具有仙骨者,此亦非一生一世所积。”不换道:“大哥何不渡脱了他?也是件大好事。”于冰道:“我甚有此意,还须后商。”城璧道:“我们可同到后边,与他叙谈一番,何如?”于冰道:“他是贵介肚胄,目中必定无人,你我到他面前,反被他轻薄;当设一法,教他来求我们为妙!”又道:“你们看这也是个公子,比董公子何如?”城璧大笑道:“董公子人虽年少,却是沉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