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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便怎么?”脚户道:“依我的主意,你同我先到那边看看,若不是强盗,除脚价之外,你送我三两银子,这往返也是几天路程;若果然是强盗,你送我二十两,我才去哩。”文魁道:“就再多些,我也愿意。只是这乔贼利害,到其间反乱起来,不是我被他打坏,就是他逃跑了。况他是开赌场的人家,手下岂没几个硬汉子?且我素未来过,门上人也不着我人去。”脚户道:“他家日夜大开着门顽钱,哪一个入不去?你若认真他是大盗,同赌人就要拿他,六七百人家的地方,你道没王法么?就是本处乡保闻知,那一个敢轻放他?何况又有我帮着你!你只到富安庄儿问问,那一个不服我和家兄的拳棒,那一个不叫声周大哥、周二哥?”文魁听了这许多话,说道:“我就和你去。只是此事全要借仗于你。”那脚户拍着胸脯道:“都交在我身上!”两人说明,同回夏邑县。
到了一处村落,果然有四五百家人家。走入了街头,文魁道:“这行李该安放何处?”脚户道:“我同你寄放在人家铺子里,要紧的东西你带在身上。”文魁道:“倒也罢了。”随即寄放了行李,身上带了银子,脚户也安顿了牲口。两人走到一家门首,见院中坐着几个妇人,不敢入去。脚户道:“有我领着,还怕什么?”从这一家入去,弯弯曲曲,都是人家,有许多门户。文魁有些心跳起来,要回去,脚户道:“几步儿就是了,回去怎么?”又走了一处院落,方看见一座大门,原来四面都是小房子围着,内中出入的人甚多,倒也没人问他。脚户道:“这就是了,快跟我来!”文魁道:“我心上好怕呀!”脚户道:“顽钱的出入不断,人都不伯,只你就怕了?”文魁不敢入去,脚户拉他到了二门内,见房子、院子越发大了。有几个人走过来,问道:“这小厮身上有多少?”脚户笑道:“大约有三百上下。”那几个人便将文魁捉拿。文魁喊叫起来。众人道:“这个地方杀一万人,也没人管。”猛听得一人说道:“总管吩咐,着将这个人绑入去哩。”众人把文魁绑入第四层大厅内,见正面床上坐着一人,正是乔武举,两旁带刀剑的无数。众人着他跪下,文魁只得跪在下面。只见乔武举道:“这不是柏叶村那姓朱的么?你来此做何事?”文魁那里敢说是拿他,只得说寻访妻子。乔大雄问道:“他身上有多少?”只见那脚户跪下,禀道:“大约有三百上下。”大雄道:“取上来!”众人从文魁身上搜出。大雄吩咐,着管库的按三七分与脚户。又向文魁道:“你老婆我收用了!倒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我心上着实爱他。你日前说他的脚是有讲究的,果然裹得好,我今把他立了第三位夫人,宠出诸夫人之上。也算你痴心寻他一番,着你见见,你就死去也歇心。”吩咐请三夫人来,闲人退去,左右止留下七八个人。不多时,殷氏出来,打扮得花明柳媚,极艳丽的衣裙。看见了文魁,满面通红。文魁此时又羞又气,不好抬头。乔大雄让殷氏坐,殷氏见文魁跪在下面,未免十数年的好夫妻,哭亦不敢,笑亦不忍,只得勉强坐在床边。大雄问文魁道:“你看见了么?”文魁含愧应道:“看见了。”大雄吩咐左右道:“收拾了去!”大凡贼杀人谓之“收拾”。殷氏忍不住求情道:“乞将军留他一条性命,也算他远来一场。”说罢,有些欲哭不敢的光景。大雄呵呵大笑,道:“你到底还是旧情不断。但此人放他回去,必坏我们夫妻;留在此地,与你又有嫌疑;也罢,着他到后面厨房内,与孩儿们烧火效力去罢。”文魁此时欲苟全性命,只得随众去了。正是:
一逢知已一逢妻,同是相逢际遇非。
乃弟款端宾客位,劣兄缩首做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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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亲骨肉 回怀庆欣遇旧知交
词曰:枝上流鸳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雁无消息,千里关山
劳梦魂。无聊赖,对芳樽,安排肠断耐黄昏。片言惊报天涯外,喜得恩公已
到门!
右调《鹧鹕天》
且说林桂芳将各项交代清楚,择了吉日起身。朱文炜欢欢喜喜,跟了赴任。一入了河南地界,便向林岱商议,言:“怀庆在省城西北,归德在省城正南,相去各三百余里;兄弟意见,想要分头回家看望,不知哥哥以为何如?”林岱道:“论起来最属便当。但老弟一路同来上任,又是家父大喜事,今半路别去,着家父岂不怪你重家乡、薄友谊么?况家父还要先到省城,才赴新任,家眷也无人照管;不如我与老弟先同家眷到怀庆,俟家父上任后,我同老弟去虞城县如何?如令兄若有不端的举动,也不在刻下这见日。”朱文炜听了,不好过于执滞,只得同去怀庆,耐心等候。过了几天,林桂芳到任,诸事俱毕,林岱、文炜陈说要回虞城县探家。桂芳道:“这是情理上应该速去的。今日天气尚早,着他今日起身,你与他带上一千两银子,着两个家人,四个兵,送他去,安顿住,教他来与我办事,守着老婆学不出人来。”林岱道:“孩儿也要同去走遭,往返个过八九天,即回。若他令兄有可恶处,也好与朱兄弟做个帮手。”桂芳连连点头道:“着!着!若那狗娘养的把朱相公的女人嫁了别人,你可拿我的名帖,亲到虞城县衙门,将这奴才的万恶,详细和知县说知,务必拿他去夹三夹棍,追问下落并田产银钱;若是被文魁家两口子害了性命,就着他两口子抵偿。若县官不认真办理,你和他说,我就叙明前后情由,连他也参奏了;他不要看得我们武官太无能!你就同他去罢。他家中若有耽延,你可先回。”林岱告知文炜,文炜大喜,亲到桂芳前千恩万谢。严氏又着林岱暗中带了五百两,到虞城县送文炜。
两人同段诚跟随了家人、兵丁,一路骑马行来。过了归德,一直向虞城急趋;远远的看见柏叶村,把一个文炜急得恨不一步飞去。及至见了自己的家门,心上又乱跳起来。到门前下了马,让林岱先人去,自己后随。刚走入大门,只见二门内出来个人,问道:“是那里来的?”又看文炜、段诚两人,大惊道:“原来二相公、段大哥都还在么?”文炜认得是本村谢监生家家人,问道:“你来我家做什么?”那人笑道:“两月前,这房子还是二相公家的,如今令兄卖与我们主人了。”文炜惊道:“搬到那里去了?”那人道:“搬到大井巷吴饼铺对门儿。”文炜也顾不得让林岱先行,自己大一步小一步的乱奔。街上有许多熟识问他,他总是飞走;走到吴饼铺对门房外,往内一看,见李必寿家女人在院中洗衣服。走入院中,李必寿出来,见文炜同段诚,又跟着许多人并马匹,把眼到直瞪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文炜忙问道:“家眷都在何处?大相公在那里?为何止是你夫妻两个在此?”李必寿见问,方才上前叩头,说道:“大相公数日前带了三百多银子出门去,说要往四川寻找二相公。小人说昨年大相公回家,说二相公和段诚在川江中有不好的话,怎么又去找寻?大相公说‘放屁!你少胡说!’与小人留下十两银子,家眷话容小人再禀。相公且同众位客人到上房中坐。”说罢,眼里有些要堕泪光景。文炜心绪如焚,连忙同林岱到上房,见地下止有一张桌子,放着酒壶一把,几件盘碗之类;还有三四把破椅子,此外二无所有。忙问必寿道:“你快说家眷话!”必寿道:“还求相公恕小人无罪人,小人才敢直说。”段诚大喝道:“你只要句句说实话就是了,有什么恕罪不恕罪哩!”必寿道:“大相公回家后,一入门便大哭说:‘老主人病故,二相公同段诚在川江遭风波,主仆俱死。’文炜道:“想是你二主母认为真话,嫁人去了么?”必寿道:“并未嫁人。大相公屡次着大主母劝二主母改嫁,二主母誓死不从。后来大相公将本村地上尽情出卖与本村谢监生,价银二百二十两,从四川带来大约有二千两,家中所有器物都卖了,小人不知数目;听得小人老婆常说,有个要去山东住的意思。三月初八九前后,在张四胖子家赌钱,输与山东青州府乔武举现银六百七十两。到十一日午后,大相公又去玩钱,吩咐小人今晚有人来抢亲,你可专在门上等候,不必害怕,不可阻挡,小人也不解是何原故;到三更时候,乔武举带了五六十人,竟来抢亲。”文炜听了,浑身乱抖起来。段诚忙问道:“抢去了没有?到底要抢谁?这话说的有许多含糊露空处。”李必寿不由得悲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