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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医院。那边是老妈子回电话,说是不知道。史科莲不得要领,未免有些放心不下,就决定亲自到蒋淑英叔叔家去探问。
这一天过了,次日便是星期日。又恰好天气和暖,便到蒋国柱家来访问。后来一问到蒋淑英在洪慕修家里养病,不觉替她捏了一把汗。本想到洪家去看看,转身一想,一来自己不认得洪慕修,二来这一去,又似乎有些刺探人家秘密的嫌疑,万万去不得。如此一想,就把去看病人的念头打消。自己一面走路,一面替蒋淑英想想,以为她这种行为不对。前晚既然有跳楼之举,当然对于自己的行动要洗刷一番,怎样昨日又重到洪家去?自己这样一面想一面走路,信脚所之,自己没留心到了什么地方。及至自己醒悟过来,糟了,这并不是回学校的路。到学校去,应该是往北,现在却是往南,正来个反面了。一看走的地方,仿佛到杨杏园那里去不远,自从得了人家的帮助,并没有向人家道谢一声。今天走得顺路,何不去作个顺水人情?有了这个主意,雇了车子,一直就到杨杏园家门口来。这拜访男客,自己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走进门,浑身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一看眼前并没有人,又不好意思高声问人,便故意将脚步放重,又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但是她虽有这样使之闻之的意思,始终没有见人出来。踌躇了一会子,又退出大门去。一看门框上有电铃的纽子,便按了一下电铃。一会走出一个人来,上下打量一番,便问找谁?史科莲道:“这儿是杨宅吗?”那人道:“这儿姓富,不姓杨。”史科莲问头一句话,就碰了钉子,脸上红将起来,回头就要走。还是那人道:“我们虽不是杨宅,这里可住着有个杨先生,你这位小姐是找他的吗?”史科莲道:“对了,他在家吗?”说到这里,看那人有些惊讶的样子似的,便又道:“从前这里不是有个李太太吗?我就是……我就是她的亲戚。”那人道:“您贵姓?”史科莲道:“我姓史。杨先生若是不在家,他回来的时候,就请你告诉他一声罢。”说毕,抽身又要走。那人道:“请你等一等,我给你进去看一看,也许在家里。”史科莲听说,便站在门外。一会儿,杨杏园亲自出来说道:“哎呀!史小姐,今天何以有工夫来?请里面坐。”杨杏园把她让到后进那一间客房里来,对面坐下,先寒暄了两句,便问史小姐喝咖啡的吗?史科莲道:“不必客气了,我们总也算很熟的人哩!”杨杏园笑道:“是一个朋友送了一些咖啡和外国点心,我是很酸涩的,自己没有把它吃了,留着待客呢。”于是杨杏园一面叫听差去煮咖啡,一面盛四玻璃碟子可可糖柠檬饼干之类,放在茶几上。
史科莲正爱吃这些东西,也就不客气,随便的吃。一会听差将咖啡煮熟了,杨杏园又亲自取出一碟糖块来,放在史科莲面前。笑道:“乡下人学外国排场,是学不来的,这糖只好用手来拿了。”说着拿了一块,放在自己杯子里。又道:“请你多放上一点糖罢,也没有牛乳哩!史小姐在令亲府上,没有看见这样喝咖啡的样子吧?”
说着,将手上的大茶杯举了一举,又把那个大白钢茶匙,舀了咖啡便喝。史科莲见他谈论风生,不觉把进门时的拘束状态,解释了许多。便问密斯李没有来信吗?杨杏园道:“两个礼拜前来了一封信。曾提到了史小姐的事。看那样子她是很惦记的。”
史科莲道:“她的那番盛意,我今生是忘不了的。就是杨先生种种协助,我也非常的感激。”说时,低头用茶匙搅咖啡。杨杏园道:“这事若是老说起来,让人家听见,未免寒碜。万望以后不要提,若是真要再提的话,我就不敢和史小姐见面了。”
史科莲见他说得这样恳切,笑道:“天下哪有协助了人,还不要人领情的。”杨杏园道:“这是极小的事,也值不得领情呢。不要提罢,不要提罢。”史科莲不能说,也就只笑了一笑。她从前在李冬青一处,和杨杏园见面,大半都是和李冬青说话,和杨杏园交情尚浅,就无甚可说。现在少了一个李冬青,越发找不到什么话谈。所幸杨杏园的态度,极其自然,先问问学校里的组织,后又谈谈李冬青的身世,史科莲只是吃着糖,喝着咖啡,脸上带着笑,跟着话音,附和一二句,坐谈了一个多钟头,总算谈得还不寂寞。史科莲因不愿久坐,便告辞要走。杨杏园看她很受拘束的样子,也不再留,便进屋子去,将几盒已经开封了的糖,叠在一处,交给史科莲道:“请不要嫌吃残了,带回学校去,留着看书的时候解渴罢。”史科莲笑道:“吃了不算,还要带了走吗?”杨杏园道:“我原不客气,我才把这东西相送,若是不受,那就嫌它是吃残的东西了。”史科莲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真不客气了。”于是将几只糖盒叠在一处,夹在肋下,和杨杏园鞠了一个躬,说声“再会”。杨杏园道:“有工夫的时候,也许亲到贵校来奉看,今天算是很怠慢了。”一面说着,一面送她出了大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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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气味别薰莸订交落落形骸自水乳相惜惺惺
杨杏园送着史科莲出门而后,走回正屋,只见富家驹带着笑脸,相迎上前。杨杏园误会了他的意思了,先说道:“这是那位密斯李的朋友,到我这里来问她的消息呢。”富家驹却随便答应了一声,又道:“今天晚上有人请客,杨先生去听戏吗?”
杨杏园道:“我这几天心绪很不好,不去罢。”富家驹道:“今天的戏好,可以去一趟,有一个人托我介绍和杨先生见一面。”杨杏园道:“谁?要和我在戏园里面见面。”富家驹道:“这人杨先生也许认得,他的老子,是个小财阀。他是有名的公子哥儿金大鹤。”杨杏园道:“哦!是他,倒也听见说过的。他要会我作什么?”
富家驹笑道:“他现在捧那个天津新来的角儿宋桂芳。”杨杏园道:“这个人唱什么的?”富家驹道:“早几年原是唱老生。现在是生旦净丑,无所不来。”杨杏园道:“这是一个戏包袱罢了,够得上捧吗?”富家驹道:“她原是因为唱老生红不起来,所以改了行,什么都来。表示她多艺多才,是个出众的角色。一些好奇的人,也相信她有本事,就把她捧起来了。”杨杏园道:“金大鹤这个人的性情,我听见人说过,专门做人不做的事。人家爱的,他说不好,人家不要的,他故意去提倡。
其实这也无甚意思,不过卖弄他有钱罢了。“富家驹道:”这回不是他捧角,是代表他一个亲戚捧角。“杨杏园道:”他的亲戚呢?“富家驹道:”他的亲戚,也是天天到,不过坐在包厢里,不作声的看戏罢了。“杨杏园道:”这也很奇怪了。他这个亲戚捧角,为什么还要人代表?有人代表,为什么自己天天又到?“富家驹道:”因为她这个是位姨太太,不便出面,就请金大鹤代表。金大鹤每日在池子里,替她包两排椅子,那姨太太就独坐在包厢里。“杨杏园道:”这宋桂芳,不是坤角吗?
一个姨太太这样排命的捧一个坤伶,这是什么意思?“富家驹道:”我们也是很为奇怪的。据许多人传说,这姨太太和宋桂芳发生了同性爱呢。“杨杏园笑道:”女子同性爱的这件事,我始终认为含有神秘的意味,不敢十分相信。再说,是两个常在一处的女子,因为友谊浓厚,发生同性爱,那犹可说。一个姨太太,和一个坤伶,素不相识,无缘无故,发生同性爱,这话有些不可解。因为姨太太爱那坤伶,或者一部分为着艺术关系,坤伶爱姨太太,为着什么呢?“富家驹道:”当然是为着金钱。“杨杏园道:”既然为的是金钱。那姨太太花了许多钱,买她这一段虚伪的同性爱,那不太冤吗?照现在讲恋爱的学说而论,或者从灵到肉,或者从肉到灵,或者灵肉一致。要说同性爱,当然完全属于灵的方面,然而现在她两人,有一个专门是为钱的了,灵也是落空的。这爱字从何而起呢?“杨杏园和富家驹,正站在当中屋子里,大谈恋爱,富家骏笑了出来道:”这事果然有些奇怪,我要看看去。“富家驹道:”你总以为我是造谣的。你若不信,今天晚上,你同我到荣喜园去看一看,就可以证实我这话是有根据的了。“富家骏少年好事,就怂恿着杨杏园务必去看看。
好在富家驹棒的晚香玉,正和宋桂芳同在一个班子里,他是天天晚上要到的,吃过晚饭,从从容容,三人同到荣喜园来。
那些看座儿的,见富家驹进来,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