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钱也没有,怎么能进医院呢?”黄别山道:“好在医院里,不必先付钱,进去再说。就是有什么小费,我可以替你想点法子。”陈若狂这人,是最爱结交挥霍人物的,对于这个寒酸透顶的黄别山,向来看不起他。不料这次害病,他所结交的好朋友,一个也没有来瞧他。反是黄别山这样血性待人,越发觉得难得。心里一感激,不免流下泪来。黄别山以为他是焦虑病不得好,说道:“你这病,不过延迟一点日子,并不要紧的。作客的人,一有不测,谁来管你,还是自己保重一点的好。”黄别山一说这话,兜动了陈若狂的心事,他越发呜呜咽咽哭起来了。黄别山安慰了他半天,又叫听差给他泡一壶茶,放在床面前,他才出报馆回家。这里陈若狂一人睡在床上,想起黄别山说的话,梅毒己经害到了第三期,十分害怕。自己埋怨自己,不该在胡同里乱跑,便觉得他所认识的那些妓女,一个一个都是毒如蛇蝎。又想到真要死了,家里丢下一个寡妇老娘,一个没有儿子的孀妻,怎样了局?想到此地,一阵伤心,眼泪涌泉似的流了出来,从眼角边,一直流到枕头上,枕头哭湿了大半边。这时,已两点多钟了,满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听见隔屋子里的钟,的答的答的响,屋子里地下,也有些窸窣窸窣的响声,伸头一望,有三四只耗子,在桌子下钻来钻去,把它的小鼻子,在地席上四处去嗅,打算找些零碎东西吃。这时屋子里越发觉得沉寂。陈若狂睡在床上,思前想后,哪里睡得着!偶然闭着眼睛,一会儿好像在家里,被他母亲痛骂了一顿。
一会儿又好像在医院里,医生正在和他医病,施行手术。就此糊里糊涂,闹了一晚。
到了天亮,反而睡着了,一觉醒来,黄别山已经站在床面前,教他自己慢慢穿好衣服,替他雇了车子,亲自送他到医院里去。陈若狂对于黄别山,这一番感激,自不必言。其实黄别山所作的事,也是朋友应尽的义务,黄别山送陈若狂进了医院,却觉得完了一桩心事,依旧遵守他步行的宗旨,走路回来。谁知为时过迟,会馆里的午饭,已经吃过了。他一摸口袋里,早上当了一件棉袍子,不过四块钱,完全为陈若狂花了。身上只剩了一二十个铜子,要上小饭馆子里吃饭,恐怕不够,便拿了十个铜子,叫长班买七个烧饼,三个子酱菜,对付一餐。他的意思,是要留着余下的十几个铜子,做今天一天的散花。后来有人知道了这事,埋怨他太冤,说陈若狂这人,平常法螺吹得乱响,只爱交阔朋友,有了钱,家也不问,身也不顾,就到胡同里去胡花,要到如今,也是活该。你当了衣服,饭也舍不得吃,替他去医院,那又何必!黄别山听了,不过笑笑,这也是合着古人一句话,“各行其心之所安”罢了。
从此以后,黄别山就每日到医院里去一次,看望陈若狂。过了几天,医生背地里对黄别山说,“先生和害病的是什么关系?”黄别山说:“是同事的。”医生说:“这个人中毒太深,恐怕无法医治,最好是通知他家里一声。”黄别山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就找他们的经理王天白商量。王天白道:“这个人既然是你送进医院去的,那末,人情做到底,你就拍个电报到他家里去罢。我这几天很忙,没有工夫问他。”黄别山道:“拍电报到他家里去,那是自然。不过据医生说,这人恐怕在旦夕之间,等不及他家里人来,这后事总得先筹画。我是一个穷光蛋,你是知道的,除非出点力,款子是挪不动的。到底他和我们同事一场,你要替他设一点法子才好。”
王天白沉吟着道:“我多少可以筹一点款子,但是他家里人来了,要不问这笔帐,那如何是好?难道说,还要我垫出来吗?”黄别山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是很气,心想骗他垫出再说。便道:“听说他家里很富有的,决不能连累朋友,这可以不必过虑。但不知道你能等多少?”王天白道:“我筹十块钱。”黄别山见他这样不讲交情,把脸都气黄了。正想发作王天白几句,忽然医院来了一个电话,说是陈若狂忽然病重,已经于十二点钟死了,请报馆里人前去收尸。黄别山、王天白都不料他死得这样快,大家为之愕然。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第六回 萍水约双栖非鸡非鹜钗光惊一瞥疑雨疑云
却说王天白黄别山正在讨论陈若狂身后,不料就得了他的死信。黄别山对王天白道:“现在没有别的话说,第一要定一口棺木。只要把死人装殓了,其余都不妨待他家里人来了再说,这事就望你担任一下子罢。”王天白忽然一惊道:“一口棺木,这还了得,至少也要一百块钱啦!我现在这几天,正闹饥荒,哪里去筹这笔款子?”黄别山道:“我也知道钱数过多,你现在或者拿不出来,但是只要你肯出面子,我尽有熟识的寿材铺,可以赊他一口。然后缓缓的筹款子还他。”王天白道:“你既有熟识寿材铺,很好,你就去赊一口得了,何必又要我出面于?”黄别山道:“我这个穷鬼,是出了名的,越是熟人,越发和我断绝银钱的往来。你究竟是幸福报的社长,就把这社长两个字去赊口棺木,尽可没有问题。再说北京的寿材铺,都是有眼睛的,他不打听别的,只要看见你报馆门口常常停着一辆社长的马车,他就可以把棺木赊给你了。”王天白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倘若他家里人来了,不认这笔账,我不免要垫出来,倒教我做了陈若狂的孝子慈孙,那不是冤枉吗?”黄别山听了这话,只冷笑一阵。谈到这里,只听见门外轧轧的汽车声响,接上门房就拿进一张名片进来,说道:“有人要见社长和黄先生。”王天白接过名片一看,上头印着“惠工银行经理陈竹平”两行字。王天白忽然脸上一现笑容道:“他找我做什么?我们并没有交情啊。”因问黄别山道:“别山,你认识吗?”黄别山道:“我并不认识。”门房道:“那么,我就去回他,说都不在家罢?”王天白道:“胡说,人家银行里的经理,亲自来见我,把人回掉了,这是什么话。你做事,简直越做越回去了,还不快请客厅里坐。”门房答应着去了。王天白和黄别山,也随后到客厅里来。
这时,门房已经把那位惠工银行的经理陈竹平,请进来了。彼此见面,少不得寒暄一番。陈竹平先说道:“兄弟这回来,不是别的事,因为朋友传说,舍侄已生重病,蒙二位送到医院里去,特来送点款子来接济他。但不知病得怎样了?”王天白心里一惊道:“难道陈若狂还有这样一个叔叔?这真是我一时过于大意了。”便问道:“若狂先生,就是令任吗?”陈竹平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二位说,我和他是嫡亲的叔侄,只因先兄去世以后,他母子吵着要我分家,就此分开了。不到十年,先兄的遗业,他们就花得干干净净。前年舍侄到北京来找我,我念他系骨肉至亲,把他安置在银行里,他反终日花天酒地闹个不休。只几个月工夫,亏空银行里一万多。是我气他不过,和他断绝往来。后来听见说他在贵报,又在部里有点事情,我也很喜欢,以为浪于回头,尚非不可救药。不料这两日,又听见人说,他害了很重的花柳病,谅他是胡闹来的,我也不好意思去见他,所以带点款于来,请二位交给他去用。”说着就在身上掏出一沓钞票来,交给王天白说道:“这是二百元,大概医药费也就够了。”黄别山接嘴就道:“陈先生这一来,正是雪中送炭了。刚才接着医院里的电话,令侄已经于今日早上去世了,我正在这里筹划,怎样料理他的身后呢?”王天白生怕他将“出十块钱,不肯代赊棺材”的话说出来,便抢着说道:“兄弟和令任同事一场,他中途相弃而去,我好像少了一条臂膀,十分伤感哆呢,我也不敢说,我正预备三百元办理他的身后。陈先生既来了,这越发好了。”陈竹平听说侄儿已死的话,早是含着一包眼泪,不过在生朋友前未便哭出来。只叹了几口气道:“这个孽障就这样去了,叫我怎样对得起他的父亲?王先生这番盛意,我很感激,我要不来,他少不得连累朋友了。”王天白说道:“若是陈先生不来,若狂兄身后的事,自然是我们应当尽力的。就是现在,兄弟还可以帮同料理料理。”
陈竹平道:“那倒不敢当,盛意很为感激,兄弟现在就要到医院里去先看看,择日再谈罢。”说着就站起身来。王天白只好把刚才接收过来的那一沓钞票,依旧交还了陈竹平,陈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