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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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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画也画不出。”朱映霞道:“画也画不出来,却亏你说出来了。”

李冬青笑道:“是啊!我说话太不留心,这儿有两位大画家啦。”方好古的地方,正对着窗户,他说道:“我们埋怨北京的天气不下雨,你瞧雨来了。”说时,用手指着窗户外头。大家抬头看时,只见后面屋顶上,隔壁人家院子里的大树,都一齐颤动起来,那绿油油的树叶子,翻了过去,瑟瑟的响个不了,天上的太阳,已没有了,一重一重的云,都被风卷得聚在一处。这屋的四周,本都是人家的院子,全是槐柳之类,那树的浓绿,和天上的乌云相映,越发显得空气阴暗。余瑞香道:“天要下雨了,怎么办?我们的路太远哩。”李冬青道:“不要紧,若是下起雨来,我叫汽车送你回去。”这时那桌上的方好古,掀髯微笑,他是最爱看《三国演义》的,提取任何一段,他都记得。他笑着对杨杏园说道:“这雨若是酝酿在天上,不下到地下来。青梅煮酒,对着要变不变的天气,和一二个胸怀磊落的人,凭栏商谈天下事,也是人生快举。”杨杏园道:“话虽如此,各人的身分不同,各人眼里看见的景致,也就不一样。譬如就我说:我看见天气阴暗,树叶乱飞,我就想起贺方回的词,‘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李冬青听了,低低的笑着对余瑞香道:“你听听,人家看见天气不好,是什么感想,惟有你是怕雨下得不能回去。”

余瑞香听了一笑,说道:“现在不怕了,有汽车送我回去呢。”梅双修道:“我们大家只顾说话,把行令都忘了。”李冬青道:“是呀,小麟儿怎样不按琴了?”回头一看时,只见小麟儿正站在门口呢。原来他听见众人说得热闹,也站在这儿来听来了。现在一提醒了他,他赶紧跑去按琴,这花仍旧由李冬青手上传起,传到史科莲手上,她还是递给隔坐的杨杏园,花到杨杏园手里,琴声就停止了。杨杏园笑道:“在坐的人,没有轮到的还多啦,我倒轮上了两回。我真没有预备,说个什么呢。”

他手上端着酒杯子,在嘴唇边略就了一就,将杯子放下,便说道:《凤双飞》,何姗姗其来迟?《不如归》,等到俺梅子酸心柳皱眉。

大家都说一声“好,很有古诗意”。史科莲的上手是余瑞香。史科莲回过头去,对余瑞香道:“姐姐,这末了一句,不是密斯李已经说过吗?”杨杏园听着,明知是取瑟而歌的意思,笑道:“呵呵,这是我错了。顺口说出来,就没有想到已经由人家说过了。”便对李冬青道:“不知要怎样个罚法?”李冬青道:“这是无心之错,非有意犯酒令可比,罚一杯酒罢。”杨杏园道:“该罚该罚。”说着,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饮毕,又斟上一杯,然后念酒底道:“绿成荫青梅如豆。”他交了卷,那琴声又起。这回琴按得极慢,好久还是不歇。他们传的花,由杨杏园桌上,传到李冬青桌上,复又传回去。这时,忽然哄堂大笑,那枝梅花,由史科莲传到杨杏园手里去的时候,外面的琴声,又停止了。何剑尘轻轻的笑着对杨杏园道:“巧得很,这成了‘鸳鸯女三宣牙牌令啦。”杨杏园道:“这事可真巧啦,怎么又轮到我手上来了。”他心里想,怕有弊,冷不防,他离席走到客厅门口去,只见由窗户下,走开一个老妈子,还没有去远。小麟儿坐在风琴边下,看他来了,扯腿就跑。这不用说,显然有毛病了。杨杏园笑着回席说道:“我幸而发觉得早,我若是老不过问,也许还要轮个第四次第五次呢。”李老太太笑问道:“怎么样?小麟儿捣鬼吗?”杨杏园道:“叫他进来问一问,就明白了。”说时,小麟儿挨着门走进来了。左手的一个手指,塞在嘴里,右手指着杨杏园点了几点头说道:“我和先生闹着玩呢。”大家看见他那副神情,也都笑了。说道:“小孩儿到底不会作贼,干吗要跑?”李冬青道:“酒令不分亲疏,小麟儿作事不规矩,也应该罚。”小麟儿是不怕他姐姐的,笑道:“罚,打我吗?”李冬青道:“打是不打,人要受罚,都是喝一杯酒。你喝不了一杯酒,罚你喝一杯开水罢。”小麟儿道:“不,反正罚我吃一样,就罚我一个梨罢。”这一句话,说得大家又笑起来。

他们这一席酒,一直吃到点灯的时候方才散席。所有的小姐们,都要洗脸梳头,一齐都拥到上面房间来,李冬青的梳头桌上,摆着玉容霜雪花粉之类。一个个洗过脸,都蹲着半截身子,对着镜子擦粉。临到了梅双修用手指头将玉容霜挑了一点在手心里,就着鼻子尖上闻了一闻,笑道:“密斯李用这个粗东西。”李冬青正在中间屋子里,陪着众人说话呢,便问道:“什么东西粗了?”梅双修道:“你这玻璃瓶子里,是什么粉膏?”李冬青笑道:“这个你还嫌粗吗?这是去年年冬,人家送我的。我平常就用一点雪花膏,润润皮肤。解了冻,我就不用了,所以还搁在这儿。

这是上海带来的玉容霜,不算差呀。“余瑞香道:”是的,这种东西不能用,擦在脸上,只要一干,它就会起一层粉霜。北京交民洋行里,有一种巴黎来的粉膏,很好,擦在脸上,又香又白,一点痕迹没有。“梅双修伸着两只雪白的巴掌,轻轻的扑着她的两腮,笑了出来。便问道:”什么价钱?“余瑞香道:”那不一定,是按着法国佛郎算的。佛郎涨价就贵些,佛郎跌价,就便宜些。“梅双修道:”买多少佛郎一瓶呢?“余瑞香道:”好些的,值六十多个佛郎。“李冬青道:”六十多个佛郎!不是我说一句小器的话,用这种化装品,好似多做两件好衣服。“江止波笑道:”密斯李,你这句话还不彻底,衣服只要齐整洁净就得了,又何必穿好的。固然,美的观念,人人都是有的,青年人不是不可修饰。但是我主张修饰的程度,要男女一样,我们才不至于做男子的玩物。“说时,她将技到脸上的短头发,扶到耳朵背后去。笑道:”譬如剪发,有许多人反对,说是男不男,女不女,叫人观之不雅。这话就不通,难道女子定要戴着一头头发,去表示别于男子?况且我们的人格,人家观之雅不雅,何必去管呢?“杨爱珠和江止波都在学界委员会当过委员的,两个人的感情,比较又亲密些,说起话来,也就比较的不客气些,她就笑着说道:”这不是天安门,你又拿了这男女平等的大题目,在这里演说。“江止波道:”并不是我喜欢说话,我想我们要做一番事业,第一不要去做男子的玩物。要不做男子的玩物,第一要废去玩物式的装饰。“杨爱珠和杨玛丽虽和江止波的行为相同,但是都爱拾落得漂漂亮亮的,听了江止波的话,都表示反对。杨玛丽说几句话,里面夹一个英文单字,和江止波争了半天。最后,江止波满脸急得通红,却又怕人疑心她恼了,勉强放出笑容。说道:”我不能和你争了。硬要和你争,也是我失败。因为这里除主人翁和密斯史,都是反对我这种论调的。“朱映霞早就知道她的名字,绰号”女张飞“,开起联合大会,她一演说,激昂慷慨,连男学生都有些怕她。便成心去迎合她,笑着说道:”密斯江,我并没有作声,你怎样知道我也反对你的论调?“江止波眼睛瞧着朱映霞身上穿的印花绸单褂子,把手一指道:”凭这个你就应该反对我的论调。“朱映霞笑道:”我穿衣服,向来随便,今天因为来拜寿来了,不能穿得太素净了。“江止波连忙改口道:”我说着好玩呢!我这样很平常的话,谁不知道,值得反对。“说时,她圆圆的脸儿,满面春风笑起来。朱映霞想道:”凡是当学生代表,或者什么委员的人,对朋友总是二十四分客气的,这‘女张飞’也有这种手腕呢。“李冬青在一边,也怕她们说恼了。便对朱映霞道:”听说你们学校里,处处都含有美术的意味,哪一天带我们去参观一次,好不好?“朱映霞道:”可以,不用带去,约一个日子,我在学校等你得了。“余瑞香道:”我很爱美术的,也很愿瞻仰你们贵校,那末,我和密斯李一路去罢。“朱映霞昂头想了一想,口里念道:”西洋画,写生,雕刻。“然后对李冬青道:”礼拜五罢,那天下午,我没有课。“李冬青道:”是啊!我在报上看见你们是星期五开展览会啊。“朱映霞笑道:”那是上星期五的事,早过去了。“江止波道:”提起报,我想起一桩事,这前面不有两位客,是新闻记者吗?密斯李,请你替我介绍一下,我这里有两份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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