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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才回到安庆之后,上院销差,顺便请了五天假,因为后天便是他老婆五七开吊之期。到了那天,却也热闹异常,便是抚院也亲临吊奠,当由家丁慌忙挡驾。忙过了一天,次日便出殡;出殡之后,又谢了一天客,方才停当,上院销差。顺便就保举了童佐訚,说他熟悉机器工艺,又深通化学。抚台就答应了将来用他,先叫他来见。苟才又呈上那张厂房图。抚台看过道:“这可是老兄自己画的?”苟才道:“不,职道不过草创了个大概,这回奉差到上海,请外国工程师画的。”抚台道:“有了这个,工程可以动手了罢?”苟才道:“是。”抚台送过客之后,跟着就是一个督办银元局房屋工程的札子下来。苟才一面打电报给童佐訚,叫他即日动身前来,抚院立等传见。不多几天,佐訚到了,苟才便和他一同上辕,抚院也都一齐请见,无非问了几句机器制造的话,便下来了。
从此苟才专仗了佐訚做线索,自己不过当个傀儡,一面招募水木匠前来估价,起造房屋,有应该包工做的,有应该点工造的。又拣几个平素肯巴结他的佐贰,禀请下来,派做了甚么木料处、砖料处、灰料处的委员,便连他自己公馆里一班不识字、没出息、永远荐不出事情的穷亲戚都有了事了,甚么督工司事、监工司事、某处司事、某处司事,胡乱装些名目,一个个都支领起薪水来了。
谁知他当日画那片地图时,画拧了一笔,稍为画开了二三分;那个打样的工程师,是照他的地势打的,此时按图布置起来,却少了一个犄角,约莫有四尺多长,是个三角式。虽然照面积算起来,不到十方尺的地皮,然而那边却是人家的一座祠堂;若把那房子挪过点来,这边又没出路。承造的工匠,便来请示。苟才也无法可想,只得和佐訚商量。佐訚自去看过,又把这图样再三审度,也无法可想,道:“为今之计,只有再画清楚地图,再叫人打样的了。”苟才道:“已经动了工了,那里来得及。”佐訚道:“不然,就把他那房子买了下来。”苟才一想,这个法子还可以使得,便亲自去拜怀宁县,告知要买那祠堂的缘故,请他传了地保来查明祠主,给价买他的。怀宁县见是省里第一个红人委的,如何敢不答应,便传了地保,叫了那业主来,说明要买他祠堂的话。那业主不肯道:“我这个是七八代的祠堂,如何卖得!”县主道:“你看筑起铁路来,坟墓也要迁让呢,何况祠堂!这个银元局是奏明开办的,是朝廷的工程。此刻要买你的,是和你客气办法;不啊,就硬拆了你的,你往那里告去!”那业主慌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合族的祠堂,就是卖,也要和我族人父老商量妥了,才卖得啊。”怀宁县道:“那么,限你明天回话,下去罢。”那人回去,只好惊动了族人父老商量。他以官势压来,无可抵抗,只得卖了,含泪到祠堂里请出神主。至于业主到底得了多少价,那是著书的无从查考,不能造他摇言的。不过这笔钱苟才是不能报销的,不知他在那一项上的中饱提出来弥补的就是了。
从此之后,直到厂房落成,机器运到,他便一连当了两年银元局总办。直到第三个年头,却出了钦差查办的事。正是:追风莫漫夸良骥,失火须防困跃龙。
从第八十六回之末,苟才出现,八十七回起,便叙苟才的事,直到此处九十四回已终,还不知苟才为了何事,再到上海。谁知他这回到上海,又演出一场大怪剧的,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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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回 苟观察就医游上海 少夫人拜佛到西湖
苟才自从当了两年银元局总办之后,腰缠也满了。这两年当中,弄了五六个姨太太。等那小儿子服满之后,也长到十七八岁了,又娶了一房媳妇。此时银子弄得多,他也不想升官得缺了,只要这个银元局总办由得他多当几年,他便心满意足了。
不料当到第三年上,忽然来了个九省钦差,是奉旨到九省地方清理财赋的。那钦差奉旨之后,便按省去查。这一天到了安庆,自抚台以下各官,无不懔懔栗栗。第一是个藩台,被他缠了又缠,弄得走头无路,甚么厘金咧、杂捐咧、钱粮咧,查了又查,驳了又驳。后来藩台走了小路子,向他随员当中去打听消息,才知道他是个色厉内荏之流,外面虽是雷厉风行,装模作样,其实说到他的内情,只要有钱送给他,便万事全休的了。藩台得了这个消息,便如法泡制,果然那钦差马上就圆通了,回上去的公事,怎样说怎样好,再没有一件驳下来的了。
钦差初到的时候,苟才也不免栗栗危惧,后来见他专门和藩台为难,方才放心。后来藩司那边设法调和了,他却才一封咨文到抚台处,叫把银元局总办苟道先行撤差,交府厅看管,俟本大臣彻底清查后,再行参办。这一下子,把苟才吓得三魂去了二魂,六魄剩了一魄!他此时功名倒也不在心上,一心只愁两年多与童佐訚狼猾为奸所积聚的一注大钱,万一给他查抄了去,以后便难于得此机会了。当时奉了札子,府经厅便来请了他到衙门里去。他那位小少爷,名叫龙光,此时已长到十七八岁了,虽是娶了亲的人,却是字也不曾多认识几个,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一样也不懂得。此刻他老子苟才撤差看管,他倘是有点出息的,就应该出来张罗打点了;他却还是昏天黑地的,一天到晚,躲在赌场妓馆里胡闹。苟才打发人把他找来,和他商量,叫他到外头打听打听消息。龙光道:“银元局差事又不是我当的,怎么样的做弊,我又没经过手,这会儿出了事,叫我出来打听些甚么!”苟才大怒,着实把他骂了一顿;然而于实事到底无济,只好另外托人打听。幸得他这两年出息的好,他又向来手笔是阔的,所有在省印委候补各员,他都应酬得面面周到,所以他的人缘还好。自从他落了府经厅之后,来探望他、安慰他的人,倒也络绎不绝。便有人暗中把藩台如何了事的一节,悄悄的告诉了他。苟才便托了这个人,去代他竭力斡旋,足足忙了二十多天,苟才化了六十万两银子,好钦差,就此偃旗息鼓的去了。苟才把事情了结之后,虽说免了查办,功名亦保住了,然而一个银元局差使却弄掉了。化的六十万虽多,幸得他还不在乎此,每每自己宽慰自己道:“我只当代他白当了三个月差使罢了。”
幸得抚台宪眷还好,钦差走后,不到一个月,又委了他两三个差使,虽是远不及银元局的出息,面子上却是很过得去的了。如此又混了两年,抚台调了去,换了新抚台来,苟才便慢慢的不似从前的红了。幸得他宦囊丰满,不在乎差使的了。闲闲荡荡的过了几年,觉得住在省里没甚趣味,兼且得了个怔忡之症,夜不成寐,闻声则惊,在安庆医了半年,不见有效,便带了全眷,来到上海,在静安寺路租了一所洋房住下,遍处访问名医;医了两个月也不见效,所以又来访继之,也是求荐名医的意思。已经来过多次,我却没有遇着,不过就听得继之谈起罢了。
当下继之到外面去应酬他,我自办我的正事;等我的正事办完,还听得他在外面高谈阔论。我不知他谈些甚么,心里熬不住,便走到外面与他相见。他已经不认得我了,重新谈起,他方才省悟,又和我拉拉扯拉,说些客气话。我道:“你们两位在这里高谈阔论,不要因我出来了打断了话头,让我也好领教领教。”苟才听说,又回身向继之汩汩而谈,直谈到将近断黑时,方才起去。我又问了继之他所谈的上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