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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军卒中已有数人倒在庞涓剑下。孙宾左抵右挡,连断数支枪头,唬得失去枪头的军卒面色惨白,远远躲在后面。
庞涓瞧准空当,发声喊,二人一齐用力,杀出一条血路,径奔一条小巷。众军卒不敢接近,却也不敢不追,口中嗷嗷吼叫,远远地追在后面。逃有一程,二人纵身一跃,各自跳上围墙,上房去了。待众军卒赶过来,早已不见踪影。
有了这档子事,二人不敢再去渡口,只能落荒而去,逃往一片林中。一口气走有二十余里,二人停住脚步,倚在树上喘气。
喘一会儿,庞涓瞧一眼孙宾,不无叹服地拱手道:“常言说,真人不露相。在下原以为孙兄是儒雅之士,不想却是一身功夫呢!”
孙宾亦拱手还礼:“龙兄过誉了。打实上说,龙兄武功远胜于宾,宾由衷叹服!”
“好好好,”庞涓呵呵笑道,“不说这个了。倒是今日之事,颇为有趣,在下先帮孙兄出气,孙兄后助在下解围,你我也算见面有缘,两不相欠哪!”
“龙兄此言差矣,”孙宾当即摇头,“没有孙宾,依龙兄武功,照旧可以脱身。没有龙兄,孙宾纵有三头六臂,却是难脱尴尬处境。五布之恩,孙宾没身不忘,何能说是两不相欠呢?”
庞涓大怔,长叹一声,点头道:“天下敦厚之人,莫过于孙兄了!”从身上摸出块金子,递与孙宾,“孙兄拿上这个,在下告辞了!”
孙宾一愣,急忙将钱还与庞涓:“龙兄,这——这如何使得?”
庞涓将钱又塞回来,呵呵笑道:“如何使不得?钱这玩意儿就如一泡狗屎,可出门在外,没有这泡狗屎真还不行!只是在下提醒孙兄一句,日后务必小心一些,方今世上,毕竟是好人少,坏人多啊!”
孙宾从未遇到如此豪爽之人,手捧二金,不无感动:“龙兄——”
庞涓又是爽朗一笑:“看看看,大丈夫行事,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爽快一点,你我二人聚散有缘,就此作别!”言讫,拱手作别。
孙宾心头一动,亦拱手道:“敢问龙兄欲往何处?”
庞涓略有迟疑:“这——孙兄还有何事?”
“在下并无他意,只是——在下隐约觉得——龙兄是否另有麻烦?”
庞涓沉思有顷,点头道:“孙兄既已看出,在下就不隐瞒了。其实在下并不姓龙,也不是大梁人氏。在下姓庞名涓,家住安邑,近日与奸贼陈轸结了冤家!”
“奸贼陈轸?”孙宾惊愕,“庞兄所说,可是魏国上大夫陈轸?”
“正是此贼!”庞涓咬牙切齿,“此贼阿谀逢迎,嫉贤妒能,陷害忠良,使我大魏终有河西之辱,堪称魏国大奸。此为国事,暂且不说。几个月前,此贼勾结秦人公孙鞅,极力蛊惑君上称王。听说家父曾是周室缝人,能制王服,此贼使人寻上门来。家父以不合王制为由,坚拒不从。此贼恼羞成怒,囚禁家父,强逼家父制作王服。在下去救家父,此贼却暗设埋伏,加害在下。幸有好友罗文舍身相救,在下方才逃过一劫!此贼不甘罢休,将在下诬为杀人凶犯,令官府四处缉拿,欲除后患!”
“听庞兄说来,陈轸着实可恶!敢问庞兄,下一步作何打算?”
“唉,”庞涓长叹一声,“在下本想由此渡河投往赵国邯郸,不想遇到此事。方才在下思来想去,似此一路逃命,断不是长法!再说,家父仍在此贼手中,生死未卜。于国于家,于忠于孝,在下都得赶回安邑!奸贼不除,魏祸不已。在下此番回去,定与陈轸那厮见个分晓!”
孙宾点头道:“见分晓事小,救出令尊大人却是紧要。庞兄若是不嫌弃在下,宾愿一同前往,助兄一臂之力!”
庞涓握牢孙宾两手:“孙兄——”
第四章 破奸计,庞涓助白少爷浪子回头
河西失陷,魏惠王失去七百里土地和八万多武卒,精神一下子垮了,不再像战前那样两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走路呼呼带风,说话声如洪钟,而是一连十几日不上朝,只将朝中一应事务,一股脑儿推给他感觉能够靠得住的大臣,大司徒朱威。
然而,魏惠王在偃旗息鼓半月之后,陡然上朝,连发数道诏书,一是削去陈轸上卿、大宗伯职爵,依旧为上大夫;二是剥夺公子卬上将军职衔,收回兵符,但以其奇袭秦人中军、斩敌数万有功为由,晋封安国君,食邑五千户;三是晋升阴晋守丞张猛为西河守将,替代龙贾,负责河水、函谷关、阴晋等对秦防务;四是解除龙贾副将职衔,准允他解甲归田。至于奇袭秦人中军的主谋人公孙衍,则只字未提。
魏惠王的一连串动作使整个朝廷瞠目结舌,也使陈轸有惊无险。虽说上大夫之位离相国又远一步,但依眼下处境,仍能保住此位已属不易,陈轸也不是不知进退之人。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绕了一个大圈,到头来竟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陈轸痛定思痛,决定一切从头再来。思虑再三,陈轸决定将精力暂先放回元亨楼里。在这变乱之世,老于世道的陈轸深知金钱的魅力。元亨楼是他取之不竭的本钱,只要拥有这个本钱,后面的事无论再难,仍有可为之处。相国之位一日不定,他陈轸就会一日有望。
于他陈轸而言,此生此世,君位虽不可想,但这大国之相,断非梦中所念,而是伸手可触的。
这日下朝之后,陈轸枉自嗟叹一番,回到府中换过衣服,与戚光一道,从后花园的一条密道里三转两拐踅入元亨楼,直入密室。
早有人候在那儿,见二人到来,沏上茶水。
戚光吩咐道:“传林掌柜,让他带上本月账册,从速赶来!”
不一会儿,林掌柜急急慌慌地走上二楼,拜过陈轸,双手呈上厚厚一摞账册。陈轸坐于几前,品了一口香茗,伸手拿起账册,一行接一行地细看过去。戚光小心翼翼地候立一侧,林掌柜仍旧跪在地上,叩首翘臀,大气也不敢吭出一声。
在一阵哗啦声中,陈轸从头翻到尾,“啪”地将账册扔到几案上,抬头白一眼戚光:“这些皆是一堆细账,为何不见个实数?”
戚光拿起账册,顺手甩与林掌柜,厉声责道:“还不快给主公一个实数!”
林掌柜小声禀道:“回禀主公,明日才足月,因而小人未及算出。”
戚光打眼一看,旁边正好放着一只算盘,走过去一把抓过,递与林掌柜:“就在这儿算吧,动作麻利点,莫让主公等得急了。”
林掌柜将账册从头翻起,噼里啪啦响过一阵算盘,叩首道:“回禀主公,除去各项开销,本月实赚三百五十七金。”
陈轸仰起头来,深吸一气,慢慢吁出。戚光朝林掌柜摆下手,林掌柜会意,翻身爬起,缓缓退出。
陈轸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转对戚光道:“白家那小子,还有多少家当?”
戚光轻声应道:“回主公的话,主房、花园及十几进院子全卖光了,还剩一个偏院,在白家大院外面,是老家宰留下来养老用的,眼下小两口也搬过去了,三人挤在一堆儿,还算热闹。听说那个小娘们儿挺了肚子,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嗯,”陈轸再啜一口清茶,“那个偏院,能值多少?”
“少说也值三十金。”
“哦?”陈轸沉思有顷,“既值这么多,就让他一并押上吧。”
“小人遵命。”
“从本月红利中抽百金来!”
戚光答应一声,急走出去,一刻过后,抬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再度进来。
“备车!”
主仆二人一溜烟地驰至安国君府。听闻陈轸来访,安国君公子卬亲自迎出,挽了陈轸之手,一路步入后堂。一入客厅,陈轸弯膝欲拜,公子卬赶忙扶起,一迭声道:“上卿再来本公子府上,大可不必行此虚礼!”
陈轸苦笑一声:“什么上卿?下官是吹笙的掉井里,一路响着下去了!”
“唉,”公子卬长叹一声,“都怪本公子一时大意,中了公孙鞅的奸计。若不是上卿运筹得当,起死回生,本公子的魂魄,此时不知在哪儿飘荡着呢!”
听到公子卬说出此话,陈轸心中略觉安慰,口中却道:“是公子福星高照,下官何功之有?公子一路高升,贵为君侯,还望多多体恤下官才是!”
公子卬亦是一声苦笑:“什么君侯?虎符没了,本公子眼下只是一根光杆,府还是老府,人还是旧人,无非是门楣上换块匾额而已!”
陈轸叹道:“公子切莫这么说!人生在世,说穿了,为的还不是块匾额!公子您以前要啥有啥,缺的就是这块匾额。如今,连匾额也齐全了,公子可谓是心想事成,不像下官,想什么,什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