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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不远处的鬼谷子微睁双目,朝这里扫一下,眼皮再度合上。
张仪三人匆匆挤进人堆,阅读榜文。读有一会儿,张仪眼珠儿一转,轻拍小顺儿肩膀一下,二人悄悄溜出人群。走到无人处,张仪瞟一眼不远处的鬼谷子,小声问道:“嗨,小顺儿,我问你,那个结巴跟我们住多久了?”
小顺儿挠挠头皮:“回禀少爷,怕有二十多天了。”
张仪瞪他一眼:“我知道二十多天!我是问你,究竟是多了多少天?”
小顺儿嘻嘻一笑:“若是这个,小人就得细算算!”屈指扳算一会儿,嘻嘻又是一笑,“回少爷的话,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天!”
“嗯,”张仪点头道,“加上那小子被吊的一天,就是二十九天。过了明日,就是三十天,你说对不?”
“对对对,”小顺儿连声应道,“少爷说的一点儿没错,过了后日,不多不少,就是三十一天!”
“你小子!”张仪脸色一变,“敢再耍贫嘴,看不割了你的舌头!”
小顺儿嘻嘻两声,咂咂舌头,缩起脖子候在一边。
张仪又瞟一眼仍在闭目端坐的鬼谷子,计上心头,冷冷一笑,冲小顺儿喝道:“大热天的缩什么头?去,喊那个结巴出来!”
不一会儿,小顺儿拉着苏秦快步走来。张仪朝他使个眼色,小顺儿知趣,转到一边去了。张仪微微抱拳,对苏秦一本正经地说:“卿相大人,你的机会来了!”
苏秦惊愕道:“什——什么机——机会?”
张仪朝榜文方向努嘴道:“看到天子榜文了吗?”
苏秦看向榜文,点头。
“只要大人揭下榜文,天子就会赏金三百,加官晋爵!三百金虽说不为大钱,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也可富足一生。加官晋爵,少说是个大夫,虽说不为卿相,却也是晋身之阶。”
“公——公子,”苏秦连连摇头,“莫——莫开玩——玩笑,苏——苏秦不——不通医——医道,如何能——能成?”
“此言差矣!”张仪呵呵一笑,“卿相大人,你看榜文上怎么说的?‘朝野无论何人,凡能医好王后玉体者,赏金三百,加官晋爵!’听见么?医好了,赏金加官!医不好呢?榜文上并无一个罚字,这就是说,卿相大人大可一碰运气。碰巧了,既富且贵,碰得不巧,想也少不了一根毫发!”
苏秦再次摇头。
张仪见他毫不动心,思忖有顷,眉头又动,凑前一步:“不瞒卿相大人,其实在下已知娘娘所患何症,也知如何救治!”
苏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公——公子既知,何——何不自——自去揭——揭榜?”
张仪轻叹一声:“唉,我虽能断出娘娘之病,也知如何根治,可治病之人,却是非卿相大人不可呢!”
“此——此话怎——怎讲?”
“这么说吧,娘娘深居宫闱,心情必是郁闷;郁闷日久,疾患自来。因而在下断言,娘娘所患之症,必是心病!”
苏秦沉思有顷,缓缓点头。
张仪侃侃言道:“心病非药石可治,不然的话,宫中御医个个皆是绝顶高手,陛下缘何还要贴出王榜?”
张仪此话,自也言之成理。苏秦想了一会儿,望着他道:“这——这与苏——苏秦有——有何关联?”
“有关联,有关联,”张仪迭声说道,“这可大有关联呢。常言道,对症下药,方能除根。娘娘既然久郁成疾,若要除根,自然需要散郁解闷。何能解闷?开心一笑!卿相大人饱览群书,想必知道幽王烽火戏诸侯之事。幽王为何要戏诸侯?为博娘娘一笑!眼下什么能博娘娘一笑呢?自然是天下最不寻常之人,也或是天下最不寻常之事!何人、何事最不寻常?依在下之见,就是卿相大人您!”
苏秦震惊:“我?”
张仪的语气极是认真:“卿相大人,你看,凡人挂的是铜铁之剑,卿相大人挂的却是木剑;凡人多是金剑正挂,卿相大人却是木剑倒挂;凡人言辞流利,却常常大言不惭,卿相大人言语迟钝,却往往语出惊人;凡人不思上进,安贫知命,卿相大人却胸有大志,不懈以求!大人想想看,天底下最不寻常之人,最不寻常之事,不是卿相大人您,又是何人呢?”
苏秦满面羞红,沉声正色道:“苏——苏秦已——已是人——人轻身——身贱,士——士子莫——莫再取——取笑!”
张仪抱拳深深一揖,语气不无恳切:“卿相大人说到哪儿去了?事关娘娘凤体,在下何敢取笑?再说,在下虽爱说笑,正事儿几曾含糊过?卿相大人身为周室子民,理当为周室解难。娘娘贵为国母,国母有病,大人明知有治而不动,当是不孝;陛下有忧,大人能够解忧而不施援手,当是不忠。卿相大人,即使您瞧不上眼前富贵,总也不能行此不忠不孝之事吧。卿相大人,在下所说,实非戏言,还望大人明察!”
望着张仪一本正经的样子,苏秦当真犹豫起来。张仪瞧一眼鬼谷子,灵机又动,凑前一步,朝鬼谷子努一下嘴:“卿相大人,那位先生不是算出卿相大人一月之内必有大喜吗?说话间,一月期限也就到了,卿相之喜应该到来。可喜在哪儿呢?在下寻思,大喜也许就在眼下。此为命数,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哪!”
苏秦越发迟疑:“这——”
“卿相大人若是仍存疑虑,我们何不再去求他一卦?若是卦得凶,大人不去揭榜。若是卦得吉,大人不去,岂不是坐失良机?”
苏秦觉得有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张仪拍胸脯道:“走走走,卦金在下来付!”不由分说,扯苏秦径到鬼谷子跟前。
张仪摸出一金,朝鬼谷子跟前一摆,抱拳说道:“老先生,在下欲为这位卿相大人再卜一卦!”
鬼谷子看他一眼:“客官欲占何事?”
“就占今日吉凶!”
鬼谷子眼也不抬:“不吉不凶!”
张仪一怔,旋即转对苏秦,朗声笑道:“听见了吗,卿相大人?今日大人不吉不凶,还迟疑什么?”
苏秦跪下来,连拜三拜:“先——先生,张——张士子定——定要晚——晚辈前——前去揭——揭榜,晚——晚辈请——请先生指——指点!”
鬼谷子顺口应道:“既然这位士子让你揭榜,你去揭下就是!”
苏秦打个惊愣:“晚——晚辈不——不通医——医术,如——如何救治娘——娘娘?”
“这倒不难!”鬼谷子呵呵一笑,“老朽予你一只锦囊,你可呈与娘娘,或对其症!”从袖中掏出一只锦囊,递与苏秦。
苏秦接过,三拜起身。张仪心中狐疑,却也想知究竟,又担心夜长梦多,苏秦变卦,不由分说,扯上苏秦径投王榜走去,边走边喊:“诸位闪开,有人揭榜来喽!”
正在嚷叫的观众闻声扭头,见张仪扯着苏秦朝这边走来,顿时兴奋起来。所有目光齐射过来,众看客无不让路。
在张仪的推搡之下,苏秦亦步亦趋地走至榜前。面对王榜,苏秦仍在迟疑。张仪一不做,二不休,猛力一推,苏秦已到王榜前面。众人齐声起哄,苏秦再无退路,眼睛一闭,将手伸向王榜。
一切发生得过于陡然,几乎是一气呵成。几个观望的秦人尚未反应过来,苏秦已经揭下王榜,被几名甲士围在核心。一人飞也似的奔向茶肆:“报,有人揭榜了!”
司马错大吃一惊:“这么快,茶还没凉呢!”
樗里疾急问:“何人揭榜?”
“就是方才撞上司马将军的那个土包子!”
司马错、樗里疾皆是一怔,面面相觑,似是不可置信:“是他?”
来人禀道:“这小子是个呆子,结巴不说,根本不通医道,是随他一道来的另一个小子硬将他推搡上去的。”
樗里疾眉头微凝:“那人为何推他揭榜?”
“那小子像是富家子,想必是拿这个土包子寻开心的!”
司马错忽地站起:“走,看看去!”
二人放下茶杯,急步走过来,远远望见王宫正门的朱漆大门已经洞开,四名甲士正簇拥着惶惑不安的苏秦走向宫门,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跟在身后。奇怪的是,原先的哄笑声听不到了,众人无不默默地跟在后面,似是在为一个走向断头台的英雄送行。
苏秦一行走进大门,大门“咚”地关上。
看到苏秦的衣着和惶恐的样子,再看到众人的惊愕和哀伤,樗里疾、司马错相视有顷,会心一笑,转身径投洛水而去。
玩笑显然开大了!
面对此情此景,目瞪口呆的小顺儿终于回过神来,蹭到张仪身边,悄声问道:“少爷,结巴他——还能出来吗?”
张仪怔怔地盯住那扇朱漆大门,似乎没有听见。小顺儿又问一句,张仪这才瞪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