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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蝉儿面色一沉,冷冷的目光剑一般逼视过来,既不还礼,更无客套话语,单刀直入道:“上卿大人不在朝中办差,到此深山野林何干?”
陈轸听出玉蝉儿语带讥讽,赶忙浮出一笑,再揖一礼:“回仙姑的话,在下奉魏王陛下之命,特来拜见鬼谷先生。”
听到“魏王陛下”,玉蝉儿更是愠恼,冷冷说道:“上卿来得不巧,先生几日之前云游去了。”
“那……”陈轸一怔,“先生几时回来?”
童子已经听出玉蝉儿的话音,晓得她不待见,顺口接道:“这位官人,先生云游向无定数,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年五载。官人若要求见先生,就要耐心一些。”
陈轸轻叹一声:“真是不巧。”略顿一下,转向玉蝉儿,“请问仙姑,听说庞将军曾在这儿跟从先生学艺,可有此事?”
玉蝉儿脸色又是一沉:“这里没有庞将军,上卿若无他事,小女子就不陪了。”一个转身跨进门栏,顺手关上房门。
陈轸未曾料到有此冷遇,竟是愣了,不无尴尬地望着童子。
童子劝道:“这位官人,蝉儿姐要你下山,趁天尚早,赶快走吧!”
陈轸回过神来,望着童子:“请问仙童,这位仙姑是何人?”
“是蝉儿姐。”
陈轸再问:“蝉儿姐又是何人?”
童子眉头一挑:“蝉儿姐就是蝉儿姐,你这人真是——”略顿一下,生生吞下后面的“白痴”二字。
陈轸苦笑一声,改口问道:“再问仙童,鬼谷先生既然不在,这条谷中岂不是只有你和你的蝉儿姐了吗?”
“当然不是!”
陈轸要的就是这话,急忙追问:“哦,敢问谷中还有何人?”
“还有我三位师弟!”
听到只是童子的师弟,陈轸多少有些失望,顺口问道,“那……庞将军你可认识?”
“庞将军?”童子怔了一下,“哪一个庞将军?”
“就是庞涓,听说他曾在此地学艺。”
童子呵呵笑过几声,随口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告诉你也无妨,庞涓也是我的师弟,怎么,你要找他?”
陈轸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童子:“什么?庞将军竟是你的师弟?”
童子两眼一睁:“你不相信?”
“这……”陈轸挠头连连,“仙童小小年纪,如何能是庞将军的师兄?”
童子又是呵呵几声:“庞涓不仅是我师弟,且是排在最末的一个。官人还有何事?”
陈轸眼珠儿一转,忙朝童子深揖一礼:“请问仙童,在下能否见识一下仙童的三位师弟?”
童子略想一下,摇头道:“蝉儿姐只要官人下山,不曾要官人见识三位师弟。”
“这……”陈轸眼珠儿又是一转,“是这样,庞将军有话,要在下捎予他的师兄。”
“捎予哪位师兄?”
“就是……与他最好的那个。”
童子想了想道:“你是说——孙宾?”
听到“孙宾”的名字,陈轸心中咯噔一怔,旋即笑道:“对对对,是叫孙宾。庞将军要在下务必寻到孙将军,有话捎给他。”
童子思忖有顷,点头说道:“既然官人有话捎给孙师弟,请随我来。”
童子领着陈轸三绕两拐,不一会儿,引他走向四子所居的山坳。二人走到四子草舍前面,童子站在孙宾的门前大声叫道:“孙师弟,有人寻你!”
童子连叫两声,没有应答。童子推开屋门,见屋中空无一人,转对陈轸道:“孙师弟必是林中去了,不到午时,想是回不来的。”
陈轸害怕孙宾追究安邑牢狱之事,原也不敢见他,但也不能空来一趟,正自无个处置,旁边一扇门扉“吱呀”一声洞开,张仪探出头来:“大师兄,何人来寻孙兄?”
童子一看,指着陈轸道:“这位官人有话捎给孙师弟。”转对陈轸,“这位是张师弟,要寻孙师弟,就让他带你去吧。”言讫,蹦蹦跳跳地朝草堂方向跑去。
望着童子走远,陈轸转身朝张仪揖礼道:“在下陈轸见过张……张子。”
张仪依旧倚在门后,探脑袋揶揄道:“子不敢当,叫我张仪就行。官人可是魏国朝中大红大紫的那个什么——上卿大人?”
听到是风凉话,又想到自己眼下处境,陈轸不免脸上发热,仍点头道:“正是在下。”
张仪缓缓走出,背了两手,歪脑袋盯着陈轸,绕他连转数圈。陈轸正自心中发毛,张仪忽地在他前面站定,点头道:“瞧这模样,有点像。不过,陈大人不在魏国当差,来此何干?”
“这……”陈轸支吾一声,“在下赴卫办差,顺道来此谷中一游。”
“哦,原来如此。”张仪有点夸张地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回揖一礼,“河西草民张仪见过魏国上卿大人。”
陈轸又揖一礼:“陈轸得见张子,幸甚,幸甚!”
“有‘幸’即可,‘甚’就不必了。”张仪指着草地,“上卿大人,请坐。”
陈轸看看草地,又看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正自犹豫,见张仪已在草坪的太阳底下盘腿坐定,只好也坐下来。
张仪问道:“听说上卿大人欲寻孙兄,可有大事?”
“见到张子也是一样。”
“那就说吧,上卿大人有何贵干?”
“庞子可是张子师兄?”
“你是说庞涓?”
陈轸连连点头。
“他是在下师弟。”
“庞子出山,一战而败齐军,二战而败赵军,天下为之震惊。魏王陛下对庞子甚是嘉许,听说庞子师从云梦山的鬼谷先生,特使在下来此,盛情相邀先生,陛下欲以国师之礼相待。”
张仪微微一笑:“先生答应上卿了吗?”
“在下来得不巧,听仙姑说,先生早些日子云游去了,在下引以为憾。”
张仪知道,定是玉蝉儿记恨陈轸,这才诓骗他,当下咧嘴笑道:“是不巧哩!既然你家陛下盛请先生,为何不使庞涓前来,反要劳动上卿大人?”
陈轸应道:“张子有所不知,庞子眼下贵为大将军,听说陛下还要封他万户侯,一日也离不开他。”
张仪爆出一声长笑。
“张子为何大笑?”
张仪又笑数声:“就庞涓那厮……哈哈哈哈……大将军?万户侯?一日也离不开?哈哈哈哈……这个魏王着实好笑!”
“听张子此话,”陈轸惊道,“庞将军……难道天下还有胜过庞将军的?”
张仪敛住笑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字字都是分量:“实话告诉你,在这鬼谷里面,只要是个活物,就胜庞涓几分。”
陈轸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张……张子,莫不是开……开玩笑吧?”
张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谁才有心开玩笑呢?这么说吧,上卿大人,庞涓所学,不过是先生的一点皮毛,先生用兵的真功夫,全都传予孙宾了。”
“孙宾?”陈轸略顿一下,“就是那个从卫国来的孙将军?”
“正是。怎么,上卿认识他?”
陈轸哪敢说出当年送孙宾入狱之事,略一迟疑,连连摇头。
张仪呵呵笑道:“量你也不知,想是大师兄漏与你的。”略顿一下,“这样吧,我来告诉你。知道春秋武圣孙武子吗?孙宾就是他的嫡亲后人,在此谷中与庞涓同习兵法。”
“哦!”陈轸故作惊讶,“孙子既有如此才华,何不下山求取功名呢?”
“这个嘛,”张仪笑道,“孙宾自然不是庞涓,刚学一点皮毛,就要急匆匆地下山卖弄。”略略抬头,“咦,上卿大人,你不是有话捎给孙宾吗?”
陈轸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该说的,在下都对张子说了。”
张仪当下沉脸道:“看来,上卿来此并无要事。既无要事,张仪就不陪了。”忽地从草地上爬起,拍拍屁股,抬腿就要离去。
陈轸也爬起来,口中急道:“张子且慢,在下还有一事求问张子。”
张仪扎住步子:“说吧。”
“张子也在此处修习兵学吗?”
“修习兵学?”张仪连连摇头,“不不不,打打杀杀有何意思?”
“那……”陈轸一怔,“敢问张子所修何艺?”
张仪凑前一步,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上卿大人听说过道吗?在下跟随先生修道。”
话音落处,张仪并不揖别,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一条小道。
张仪的古怪举止使陈轸大是诧异。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陈轸愣怔好一会儿,方才挠头道:“鬼谷士子,领教了。”
走出鬼谷之后,陈轸站在云梦山外的三岔道口,左右踟蹰,不知该去何处。原本与戚光约好在洛阳会面的,但眼下情势,再去洛阳就没必要了。
齐国也是去不得。前番齐魏徐州相王,是他从中穿的线,结果相王不成,闹出一场大战,齐王战败,一口闷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