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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跨前一步,一把抓过庞涓的大手,狠劲一捏,哈哈笑道:“庞兄这一走,张仪在这谷中,也就落寞无趣了。”
听到这句调侃,众人皆笑起来。
庞涓收住笑,转向童子,盯住他看有一时,慢慢跪下:“大师兄在上,请受师弟庞涓一拜。”
庞涓正欲拜下,童子一把扯起他道:“庞师弟,你这大礼,大师兄承受不起。”
庞涓起身,揽过童子,将他拉到胸前,将手摸向他的头顶,比划一下道:“大师兄,只此三年,你就蹿到师弟的下巴上了。”
童子笑道:“再过三年,你我谁高谁低,可就难说了。”
“好好好,”庞涓亦笑起来,“三年之后,师弟一定再来谷中,与大师兄一比高低。”
“师兄恭候了。”
庞涓转过头去,将目光聚在玉蝉儿身上。好一会儿,庞涓竟是一语未发,直将目光死死盯着她,看得玉蝉儿心中发毛,正自不知所措,庞涓一句话未说,毅然转身,快步离去。
孙宾背了包袱,快步跟在身后。
二人别过鬼谷,径投宿胥口方向。
眼看就要走到宿胥口,庞涓停住脚步,拦住孙宾道:“孙兄,你我终有一别,不必再送了。”
“贤弟,”孙宾顿住步子,迟疑一下,诚挚说道,“出山之后,万一遇到难处,可到卫国去找楚丘守丞栗平将军。只要你说是在下的朋友,他一定帮忙。”
“哈哈哈哈,”庞涓爆出一声长笑,“孙兄多虑了。庞涓纵使不才,断也不会到蕞尔小邦乞食。”
孙宾脸上一阵发烫,干着脸僵在那儿。
庞涓顿觉失言,赔笑揖礼:“孙兄盛情,在下心领。孙兄与涓义结金兰,亲如手足。此行在下若是晋身有门,有所施展,必在魏王面前举荐孙兄,你我二人共扶魏室,同立功业,敢问孙兄意下如何?”
孙宾这也得了台阶,缓过神来,还一揖道:“贤弟厚情,宾感激涕零。魏是大国,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有此奢望。”
“此言差矣。你我师出同门,在下若有驰骋之地,孙兄必有用武之所。”
“纵使如此,在下也怕难以从命。”
“此是为何?”
“贤弟生长于魏,魏是贤弟根本。在下若到魏国,却是无本之木,随水浮萍了。”
“听孙兄之言,难道欲回卫国?”
“先祖本是齐人,将来若有机缘,在下或会前往齐国。”
“孙兄此言差矣。”庞涓连连摇头,“凤凰当栖高枝,蛟龙当入深渊。方今天下,士子早为列国共有,何分国籍故土?齐背海而踞,欲进不能,欲退无路,形如死地。魏国地处中原,为天下中枢,正是你我腾挪之所。若有孙兄与涓并驾齐驱,天下何人能敌?”
孙宾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道:“在下既愚且拙,只怕非但帮不上忙,反会拖累贤弟。”
“孙兄说出此话,便是外人。这事我们说定了,只要庞涓得意,必然进山相请孙兄。”
“贤弟厚情,孙宾先领了。”
庞涓朝孙宾深揖一礼:“孙兄,保重!”
孙宾将包袱取下,扣在庞涓背上,回揖一礼道:“贤弟一路顺风!”
庞涓且走且远,时时扭头。孙宾且追且止,心有牵绊。二人依依不舍,一直走到河渡头,孙宾直送庞涓踏上渡船,看着渡船驶入河心,变成一个小点,方才长叹一声,返身回谷。
这日晚间,四子宿舍前面的草坪上,孙宾、苏秦、张仪百无聊赖地仰躺着,遥望东山迟迟升起的月亮。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草地上死一般静寂。
张仪憋不住了,翻身坐起,大声叫道:“我说两位,你们说句话行不?不就是少了一个庞涓吗?”
谁也没有理他。
张仪急了,将苏秦硬扳起来:“你给我起来!”
苏秦被他强拉起来,两眼大睁地望着他:“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这样闷着。”
苏秦扑哧一笑:“没有庞兄,看你急的。”
“说真的,那小子在这儿,我这拳头总是痒痒的。他这一走,真还别扭。你说,就他肚里那点货色,这就急匆匆下山,能行吗?”
“这个得问孙兄。”
张仪转向孙宾:“孙兄,庞涓牛气冲冲地一路下山,不会被人家再赶回来吧。”
孙宾亦坐起来:“庞师弟机敏善断,又有悟力,此番下山,定会有所作为。”
“孙兄,你说实话,他真比你强?”
“从他近日言谈可以看出,孙宾此生,只怕难以及上了。”
“是啊是啊,”张仪哈哈笑道,“庞兄得了宝贝,孙兄却是两手空空,自然难以及上。”
恰在此时,玉蝉儿从鬼谷草堂那边走过来,听闻此言,晓得张仪知悉先生赠送庞涓《吴起兵法》的事了,心中一凛,顺口问道:“张士子,庞士子得了什么宝贝?”
张仪自知失言,赶忙掩饰:“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就跟得了个宝贝似的。师姐请坐。”
玉蝉儿走到近前,并膝坐下来,笑道:“听你那么说,蝉儿真还信了呢。三位士子——”
张仪应道:“师姐有何吩咐,直说就是。”
“先生让蝉儿传话,说是夜闻鼠声,甚恶之,要你们轮流守值,为先生驱鼠!”
三人面面相觑,有顷,齐声道:“弟子领命!”
张仪眼睛一眨巴,急问:“师姐,谁先轮值?”
“先生吩咐过了,首夜是苏士子,次夜是张士子,再次夜是孙士子,轮值从今夜起始。时辰不早了,苏士子,请!”
话音落处,玉蝉儿人已站起,作势欲走。
苏秦亦站起来,对孙宾、张仪揖道:“孙兄,贤弟,在下守值去了。”
苏秦跟着玉蝉儿走进洞中,见鬼谷子一动不动地端坐于他的洞室,正欲入定。
玉蝉儿禀道:“先生,苏士子来了。”
苏秦趋前叩道:“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眼睛半睁,缓缓说道:“不知何处窜来一只硕鼠,扰乱老朽心智,使老朽无法入定。你可守于此处,硕鼠若来,为老朽驱之。”
“弟子遵命。”
“几上是些竹简,若是困倦,你可读之。”
苏秦叩道:“弟子叩谢先生。”
鬼谷子眼睛闭合,渐渐入定。苏秦眼角一瞄,看到一条棍棒,悄声走去,拿在手中,守在离鬼谷子几步远处,眼耳并用。
苏秦一丝儿不敢懈怠,一直守到后半夜,并无半点异音,那只硕鼠更是不见踪影。将近天亮时,苏秦觉得困倦,打声哈欠,猛然想起先生所嘱,遂走到几边,果见几案上摆着一捆竹简,打眼一看,竟是姜太公的《阴符本经》。
看到是部宝书,苏秦困意顿失,正欲展卷阅读,又恐惊动先生。犹豫片刻,见先生完全入定,且先生事先又有嘱托,也就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就着灯光阅读起来。
不知不觉中,洞外雄鸡啼晓。鬼谷子睁开眼睛,伸个懒腰。
苏秦叩道:“弟子依先生嘱托,守值一夜,不曾见那硕鼠。”
鬼谷子笑道:“许是有你在,硕鼠不敢来了。你守值一宵,定也困倦了吧。”
“弟子依先生所嘱,得读宝典,并不觉得困倦。”
“不困就好!回去歇息吧。有张就应有弛,觉是一定要睡的。”
苏秦叩道:“谢先生关心!弟子告退!”
苏秦走出草堂,正欲拐向溪边洗脸,树后传出一个声音:“苏兄——”
苏秦打个愣怔,扭头一看,却是张仪,笑问:“贤弟,你躲此处何干?”
“等苏兄你啊。”
苏秦一怔:“等我?”
“在下甚想知道,苏兄是否逮到了硕鼠?”
苏秦摇头。
“嗯,”张仪点头道,“这个在下已有所料。这么说来,苏兄整整守值一夜?”
苏秦点头。
“没有迷糊过一眼?”
“是哩。”
张仪不相信地望着他:“就这些了?”
“还有,在下读到一本宝书。”
张仪两眼放光:“在下等的就是苏兄这句话。不瞒苏兄,昨晚听师姐一说,在下就已猜出,先生是要放货了。敢问苏兄读的是何宝书?”
“姜太公的《阴符本经》。”
“果是宝书呀。”张仪叹道,“在下也曾听闻此书,只是无缘拜读。苏兄,你该好好歇息一阵,劳顿一夜,身体要紧呐。”
“谢贤弟关切。”苏秦扬下手,赶往小溪里洗脸。
望着苏秦的背影,张仪重重点头,自语道:“看来,是我张仪多虑了。苏兄仍是苏兄,不奸不滑,断不似庞涓那厮。”
这日晚间,该张仪轮值。几案上依然摆着《阴符本经》。张仪喜极,通读一宵,丝毫不觉困倦。
第三日晚间,该孙宾轮值时,几上却是空空荡荡。鬼谷子双目紧闭,寂然入定。孙宾守在一侧,手执棍棒,两眼圆睁,两耳竖起,一夜守候硕鼠。直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