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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中午,先前还下着磅礴大雨的山谷转眼间又放起了晴。太阳透过渐渐泛白的云隙透射出金黄色的光束。驮着大堆货物的马儿们兴奋地甩了甩头,抖掉水珠,脖项上悬坠着的一个拳头大的铃铛,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这声音柔和而又细腻,既不刺耳,也不张扬,却有着一种征服高山大谷的自豪感。
或许是因为山道过于崎岖,亦或许是刚刚下过雨使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此时的马儿们大多全身肌肉紧绷,嘴里喘着粗气,身上蒸气缭绕。见此情景马帮里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不由从马背上取下些小件货物,自己肩挎手提着向身后的一个少年嚷道:“阿鲁,把货卸下来些。别把马累着了。”
“人驮马驮还不都是一样。马累,人就不累了。”少年一边嘟囔着,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两包货物从马背上卸了下来。长时间的翻山越岭让人与马都感到了异常的疲惫。而目的似乎还是那么遥遥无期。
“叫你卸,你就卸。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老汉狠狠瞪了叫阿鲁的少年一眼。阿鲁今年才14岁,还是第一次赶马来大理。事实上在滇西,汉、藏、彝等等各民族都有不少家庭世代赶马,并以此做为维持生活的主要手段。据说在太平的年头里每年有超过十万驮的马队经过茶马古道。就算是在战火连天的乱世这里的山涧依旧会荡漾着马帮特有的铃铛声。至于像阿鲁这样的少年就更是数不甚数了。他们爷爷的爷爷都是赶马的,所以他们也会在这条古道上继续赶马。当然在此之前这些少年必须学会茶马古道上的规矩。
被老汉这么一呵斥,阿鲁当下便老老实实的将货物背在了肩上。继而他又以羡慕的眼光,望了望后面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衣着整洁,面相白净,腰间不但挎着把鳄鱼皮鞘黄金吞口的弯刀,还插着一把象牙柄的火枪。他也是整个马帮唯一一个有权骑马过山道的人。阿鲁知道自己羡慕了也是白羡慕,人家是木家马帮的少东家罗桑少爷。当然不是自己这种小角色可以比拟的。不过阿鲁依旧在心里还是暗自下了决心,发誓等自己日后发达了也要买一支马帮,作一作马帮的大掌柜。
马背上的木罗桑自然是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赶马的少年会有什么样的雄心壮志。此刻他最关心的是他的这趟买卖能否顺利完成,期间又能赚取多少利润。想到这儿,木罗桑不禁一夹马肚来到老汉面前礼貌的问道:“阿崩代,照这个脚程,再过一天咱们应该就能进大理城了吧。”
“回少东家,这天时阴时雨的估计还得走上两天才行。”阿崩代依照自己的经验如实的回答道。
“两天?那咱们到大理时该不就是十一月了吗。”木罗桑一皱眉头问道。在他看来马帮的这次行程所花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少东家,咱这一路上虽花了不少时间,好在是有惊无险总算到了大理。正所谓正二三,雪封山;四五六,淋得哭;七八九,稍好走;十冬腊,学狗爬。等咱们去思茅进完货后正好能赶上四月开山,也不算是耽误了行程。少东家,不管怎样现在滇藏道都是孙可望的地头,这生意可不好做。只盼着朝廷能早日平定了云南。这样滇藏道也能像川藏道那般太平。”阿崩代宽声安慰道。
原来这茶马古道还分为两条路线,一条是从云南普洱茶的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今香格里拉)、迪庆、德钦,到西藏的芒康、昌都、波密、拉萨,而后再经藏南的泽当,后藏的江孜、亚东然后出境,世称“滇藏道”。另一条则是由四川的雅安出发,经卢定、康定、巴塘、昌都至拉萨,再经后藏日喀则出境到尼泊尔、缅甸、印度,世称“川藏道”。如今四川诸省均已平定,中央又在雅安设立边茶总行,改良茶种,整顿茶政,在打箭炉(康定)设立分行,并在理塘、巴塘、昌都设立售茶分号,保证内地茶叶迅速销往各藏区。而云南大理等地此刻都在孙可望与沙定州的控制下之下,盗贼横行,课税甚重。以至于原先走滇藏道的大批马帮都开始改走更为安全的川藏道。
“阿崩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正是应为孙可望等人占据了大理,这普洱茶才能值千金不是吗?”木罗桑回头反问道。孙可望与沙定州占据云南一方面影响了滇藏道的对外贸易,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使得滇茶的价值随之暴涨。正如木罗桑所言云南的普洱茶此刻在拉萨已经能同黄金等价。这也促使木罗桑这样的大马帮会冒风险选择走滇藏道。
“咳,普洱茶是价值千金,可那孙可望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主啊。”阿崩代叹息着摇头道。
“阿崩代你放心,这孙可望在云南也刮不了多久的地皮,朝廷早晚会来收拾他。或许咱们跑完这一趟买卖,滇藏道已像川藏道那样为朝廷所控制。所以说咱们这‘千金’茶的买卖也做不了多久,能多跑一趟就多跑一趟。”木罗桑望着四周绵延起伏的群山欣然分析道。
“少东家说得是。想来用不了多久中华朝也会像前朝那般在川藏道与滇藏道上重设茶马司与茶课司。”阿崩代心悦诚服的附和道。所谓的茶马司与茶课司就是中原政权用来垄断茶叶贸易的官方组织。历来明政府在西北地区设立茶马司,实行“金牌信符”的茶马贸易制度,每三年一次,发放金牌,按照金牌字号,收纳马匹,发给茶价。贯彻官府对茶马贸易的垄断。同时严禁私茶出境,凡发现有将私茶出境的,即拿解赴官治罪。又设置茶课司,对茶户征收茶课。商人不得私自去茶园收购茶叶,茶户也不得私卖茶叶,而必须有官府发的“茶引”、“由帖”为凭证。官府就是利用自己的垄断地位,肆意扩大茶马比价的剪刀差。
“阿崩代,茶马司与茶课司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朝廷在雅安设立的是边茶总行。”木罗桑摇头纠正道。
“咳,少东家你有所不知。什么茶马司、茶课司、边茶总行,还不都是换汤不换药的一回事。汉人官府历来都是独占茶叶买卖的。花费些银两,打通些人脉,搞块‘金牌字号’,日后咱们还不是想贩什么就贩什么。就不知二老爷、三老爷他们随三江土司去雅安那里打点得怎样了。”阿崩代略带担忧的说道。正如阿崩代这般,茶马古道上的茶商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中原政权对茶叶贸易的官方垄断。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方垄断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官商勾结。因此,无论中原的朝廷颁布多么严厉的法令,设立再多的官方机构都,茶商们总有办法让这些法令,这些机构为其所用。
“阿崩代,这中华朝可不比从前的大明朝。我听那些从四川那边回来的人说了,现在的雅安、康定等地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里不但设有边茶总行,还开设了银号。雅安的边茶总行虽为朝廷所设,但据说却是由汉人那边的商会控制的。朝廷对茶叶买卖的限制也不似前朝那般严格。听说茶叶、布匹、马匹的价格,朝廷只给一个参考价。真正的交易价格可以跟据货物的实际供需上下波动。”说到这儿木罗桑的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正如年轻人总是向往新事务一样,木罗桑对于川藏道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亦充满了憧憬。
“那不是同咱们现在私下里的买卖差不多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阿崩代半信半疑着向木罗桑告诫道:“少东家,汉人换新皇帝的时候总喜欢搞些事出来。但这些事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用不了多久茶马古道上又会一切照旧了。咳,这种事少东家你日后自会明白的。”
“我倒觉得这次汉人并不是在新瓶装旧酒。本来嘛,就算新朝廷现在硬定了茶叶的价格,不许贩私茶,有门路的大茶商照样有办法疏通关节,拿到茶引,贩卖私茶。那还不如像现在的中华朝那般直接开放茶市来得干脆。说实话,我倒真想去一次雅安看看那里汉人的商会,听说那些商会的大东家就是现在中原的女皇。”木罗桑早就听说中华朝的皇帝是个女人,还是个做大生意的女人。他虽然不能理解汉人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做皇帝,但他也很好奇一个买卖人统治的国家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少东家莫急,等二老爷、三老爷拿到茶引后,咱们去雅安的机会多得是呢。”虽然阿崩代笑着抚须道。他知道木罗桑还在为不能去雅安的事耿耿于怀呢。
其实,木罗桑也知道阿崩代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这些想法颇不已为然。事实上,木罗桑在出发前曾向自己的父亲要求前往雅安。一方面是去向新朝廷申请“茶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