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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枉了今日来走这一番。”郑十道:“诸女皆王公侍儿。此老方才去眠宿了,
诸女得闲在此顽耍。吾每是熟极的,故李三插得进去。诸女素不识大官人,主人
又不在面前,怎好与他们接对?须比我每不得。”沈将仕情极了道:“好哥哥,
带挈我带挈。”郑十道:“若挨得进去,须要稍物,方才可赌。”沈将仕道:
“吾随身箧中有金宝千金,又有二三千张茶券子可以为稍。只要十哥设法得我进
去,取乐得一回,就双手送掉了这些东西,我愿毕矣。”郑十道:“这等,不要
高声,悄悄地随着我来,看相个机会,慢慢插将下去。切勿惊散了他们,便不妙
了。”
沈将仕谨依其言,不敢则一声。郑十拽了他手,转湾抹角,且是熟溜,早已
走到了聚赌的去处。诸姬正赌得酣,各不抬头,不见沈将仕。郑十将他捏一把,
扯他到一个稀空的所在站下了。侦伺了许久,直等两下决了输赢会稍之时,郑十
方才开声道:“容我每也掷掷儿么?”众女抬头看时,认得是郑十。却见肩下立
着个面生的人,大家喝道:“何处儿郎,突然到此?”郑十道:“此吾好友沈大
官人,知卿等今宵良会,愿一拭目,幸勿惊讶。”众女道:“主翁与汝等通家,
故彼此各无避忌。如何带了他家少年来搀预我良人之会?”一个老成些的道:
“既是两君好友,亦是一体的。既来之,则安之,且请一杯迟到的酒。”遂取一
大卮,满斟着一杯热酒,奉与沈将仕。沈将仕此时身体皆已麻酥,见了亲手奉酒,
敢有推辞?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不剩一滴。奉酒的姬对着众姬笑道:“妙人
也,每人可各奉一杯。”郑十道:“列位休得炒断了掷兴。吾友沈大官人,也愿
与众位下一局。一头掷骰,一头饮酒助兴,更为有趣。”那老成的道:“妙,妙。
虽然如此,也要防主人觉来。”遂唤小鬟:“快去朝议房里伺候。倘若睡觉,亟
来报知,切勿误事!”小鬟领命去了。
诸女就与沈将仕共博,沈将仕自喜身入仙宫,志得意满,采色随手得胜。诸
姬头上钗饵首饰,尽数除下来作采赌赛,尽被沈将仕赢了。须臾之间,约有千金。
诸姬个个目睁口呆,面前一空。郑十将沈将仕扯一把道:“赢够了,歇手罢!”
怎当得沈将仕魂不附体,他心里只要多插得一会寡趣便好,不在乎财物输赢,那
里肯住?只管伸手去取酒吃,吃了又掷,掷了又吃,诸姬又来趁兴,奉他不
休。沈将仕越肉麻了,风将起来,弄得诸姬皆赤手无稍可掷。
其间有一小姬年最小,貌最美,独是他输得最多。见沈将仕风风世世,连掷
采骰,带着怒容,起身竟去。走至房中转了一转,提着一个羊脂玉花樽到面前,
向桌上一棨道:“此瓶值千缗,只此作孤注,输赢在此一决。”众姬问道:“此
不是尔所有,何故将来作注?”小姬道:“此主人物也。此一决得胜固妙,倘若
再不如意,一发输了去,明日主人寻究,定遭鞭捶。然事势至此,我情已极,不
得不然!”众人劝他道:“不可赶兴,万一又输,再无挽回了。”小姬怫然道:
“凭我自主,何故阻我?”坚意要掷。众人见他已怒,便道:“本图欢乐,何故
到此地位?”沈将仕看见小姬光景,又怜又爱,心里踌躇道:“我本意岂欲赢他?
争奈骰子自胜。怎生得帮衬这一掷输与他了,也解得他的恼怒;不然,反是我杀
风景了。”
看官听说,这骰子虽无知觉,极有灵通,最是跟着人意兴走的。起初沈将仕
神来气旺,胜采便跟着他走,所以连掷连赢。歇了一会,胜头已过,败色将来;
况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情愿认输,一团锐气已自馁了十分了;更见那小姬气忿
忿,雄纠纠,十分有趣,魂灵也被他吊了去。心里忙乱,一掷大败。小姬叫声:
“惭愧!也有这一掷该我赢的。”即把花樽底儿朝天,倒将转来。沈将仕只道止
是个花樽,就是千缗,也赔得起。岂知花樽里头尽是金钗珠琲塞满其中,一倒倒
将出来,辉煌夺目,正不知多少价钱,尽该是输家赔偿的。沈将仕无言可对。郑、
李二人与同诸姬公估价值,所值三千缗钱。沈将仕须赖不得,尽把先前所赢尽数
退还,不上千金。只得走出叫家僮取带来箱子里面茶券子二千多张,算了价钱,
尽作赌资还了。
说话的,“茶券子”是甚物件,可当金银?看官听说,“茶券子”即是“茶
引”。宋时禁茶榷税,但是茶商纳了官银,方关茶引,认引不认人。有此茶引,
可以到处贩卖。每张之利,一两有余。大户人家尽有当着茶引生利的。所以这茶
引当得银子用。苏小卿之母受了三千张茶引,把小卿嫁与冯魁,即是此例也。沈
将仕去了二千余张茶引,即是去了二千余两银子。沈将仕自道只输得一掷,身边
还有剩下几百张,其余金宝他物在外不动,还思量再下局去,博将转来。忽听得
朝议里头大声咳嗽,急索唾壶,诸姬慌张起来,忙将三客推出阁外,把火打灭,
一齐奔入房去。
三人重复走到轩外原饮酒去处。刚坐下,只见两小童又出来劝酒道:“朝议
多多致意尊客:‘夜深体倦,不敢奉陪。求尊客发兴多饮一杯。’”三人同声辞
道:“酒兴已阑,不必再叨了,只要作别了便去。”小童走进去说了,又走出来
道:“朝议说:‘仓卒之间,多有简慢。夜已深,不劳面别。此后三日,再求三
位同会此处,更加尽兴,切勿相拒。’又叫分付看马的仍旧送三位到寓所,转来
回话。”三人一同沈家家僮,乘着原来的四匹马,离了王家。行到城门边,天色
将明,城门已自开了。马夫送沈将仕到了寓所,沈将仕赏了马夫酒钱,连郑、李
二人的也多是沈将仕出了,一齐打发了去。郑、李二人别了沈将仕道:“一夜不
睡,且各还寓所安息一安息。等到后日再去赴约。”二人别去。
沈将仕自思夜来之事,虽然失去了一二千本钱,却是着实得趣。想来老姬赞
他,何等有情;小姬怒他,也自有兴;其馀诸姬递相劝酒,轮流赌赛,好不风光!
多是背着主人做的。可恨郑、李两人,先占着这些便宜。而今我既弄入了门,少
不得也熟分起来,也与他二人一般受用,或者还有括着个把上手的事在里头,也
未可知。转转得意。
因两日困倦不出门,巴到第三日清早起来,就要去再赴王朝议之约。却不见
郑、李二人到来,急着家僮到二人下处去请。下处人回言走出去了,只得呆呆等
着。等到日中,竟不见来,沈将仕急得乱跳,肚肠多爬了出来。想一想道:“莫
不他二人不约我先去了?我既已拜过扰过,认得的了,何必待他二人?只是要引
进内里去,还须得他每领路。我如今备些礼物去酬谢前晚之酌。若是他二人先在,
不必说了;若是不在,料得必来,好歹在那里等他每为是。”
叫家僮雇了马匹,带了礼物,出了城门,竟依前日之路,到王朝议家里来。
到得门首,只见大门拴着。先叫家僮寻着旁边一个小侧门进去,一直到了里头,
并无一人在内。家僮正不知甚么缘故,走出来回复家主。沈将仕惊疑,犹恐差了,
再同着家僮走进去一看,只见前堂东轩与那家聚赌的小阁宛然那夜光景在目,却
无一个人影。大骇道:“分明是这个里头,那有此等怪事!”急走到大门左侧,
问着个开皮铺的人道:“这大宅里王朝议全家那里去了?”皮匠道:“此是内相
侯公公的空房,从来没个甚么王朝议在此。”沈将仕道:“前夜有个王朝议,与
同家眷正在此中居住。我们来拜他,他做主人留我每吃了一夜酒。分明是此处,
如何说从来没有?”皮匠道:“三日前有好几个恶少年挟了几个上厅有名粉头,
税了此房吃酒赌钱。次日分了利钱,各自散去。那里是甚么王朝议请客来?这位
官人莫不着了他道儿了?”沈将仕方才疑道是奸装成圈套,来骗他这些茶券子的,
一二千金之物分明付之一空了。却又转一念头,追思那日池边唤马,宅内留宾,
后来阁中聚赌,都是无心凑着的,难道是设得来的计较?似信不信道:“只可惜
不见两人,毕竟有个缘故在内。等待几日,寻着他两个再问。”
岂知自此之后,屡屡叫人到郑、李两人下处去问,连下处的人多不晓得,说
道:“自那日出后,一竟不来。虚锁着两间房,开进去,并无一物在内,不知去
向了。”到此方知前日这些逐段逐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