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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兴一番。”魏能接口道:“纪二哥待我们弟兄只好这等了。我心上还嫌他一件
未到处。”纪老三道:“小弟何事得罪?但说出来,自家弟兄不要避忌。”魏能
道:“我们晚间贪得一觉好睡,相好弟兄,只该着落我们在安静去处便好。今在
此间,每夜听得鬼叫,梦寐多是不安的,有这件不象意。这是二哥欠检点处,小
弟心性怕鬼的,只得直说了。“纪老三道:“果然鬼叫么?”史应道:“是有些
诧异,小弟也听得的,不只是魏三哥。”魏能道:“不叫,难道小弟掉谎?”纪
老三点点头道:“这也怪他叫不得。”对着斟酒的一个伙计道:“你道叫的是兀
谁?毕竟是云南那人了。”史应、魏能见说出真话来,只做原晓得一般,不加惊
异,趁口道:“云南那人之死,我们也闻得久了。只是既死之后,二哥也该积些
阴骘,与你家老爷说个方便,与他一堆土埋藏了尸骸也好。为何抛弃他在那里了,
使他每夜这等叫苦连天?”纪老三道:“死便死得苦了,尸骸原是埋藏的。不要
听外边人胡猜乱说!”两人道:“外人多说是当时抛弃了,二哥又说是埋藏了。
若是埋藏了,他怎如此叫苦?”纪老三道:“两个兄弟不信,我领你去看。煞也
古怪,但是埋他这一块地上,一些红花也不生哩!”史应道:“我每趁着酒兴,
斟杯热酒儿,到他那堆里浇他一浇,叫他晚间不要这等怪叫。就在空旷去处,再
吃两大杯尽尽兴。”
两个一齐起身,走出红花场上来。纪老三只道是散酒之意,那道是有心的?
也起了身,叫小的带了酒盒,随了他们同步,引他们到一个所在来看。但见:弥
漫怨气结成堆,凛冽凄风团作阵。若还不遇有心人,沉埋数载谁相问?纪老三把
手指道:“那一块一根草也不生的底下,就是他五个的尸骸,怎说得不曾埋藏?”
史应就斟下个大杯,向空里作个揖道:“云南的弟兄,请一杯儿酒,晚间不要来
惊吓我们。”魏能道:“我也奠他一杯,凑成双杯。”纪老三道:“一饮一啄,
莫非前定。若不是大哥、三哥来,这两滴酒,几时能够到他泉下?”史应道:
“也是他的缘分。”大家笑了一场。又将盒来摆在红花地上,席地而坐,豁了几
拳,各各连饮几个大觥。看看日色曛黑,方才住手。
两个早已把埋尸的所在周围暗记认定了,仍到庄房里宿歇。次日对纪老三道:
“昨夜果然安静些,想是这两杯酒吃得快活了。”大家笑了一回。是日别了纪老
三要回,就问道:“二哥几时也到省下来走走,我们也好做个东道,尽个薄意,
回敬一回敬。不然,我们只是叨扰,再无回答,也觉面皮忒厚了。”纪老三道:
“弟兄家何出此言!小弟没事不到省下,除非冬底要买过年物事,是必要到你们
那里走走,专意来拜大哥、三哥的宅上便是。”三人分手,各自散了。
史应、魏能此番踹知了实地,是长是短,来禀明了谢廉使。廉使道:“你们
果是能干。既是这等了,外边不可走漏一毫风信。但等那姓纪的来到省城,即忙
密报我知道,自有道理。”两人禀了出来,自在外边等候纪老三来省。
看看残年将尽,纪老三果然来买年货,特到史家、魏家拜望。两人住处差不
多远,接着纪老三,欢天喜地道:“好风吹得贵客到此。”史应叫魏能偎伴了他,
道:“魏三哥且陪着纪二哥坐一坐。小弟市上走一走,看中吃的东西,寻些来家
请二哥。”魏能道:“是,是。快来则个。”史应就叫了一个小厮,拿了个篮儿,
带着几百钱往市上去了。一面买了些鱼肉果品之类,先打发小厮归家整治;一面
走进按察司衙门里头去,密禀与廉使知道。廉使吩咐史应先回家去伴住他,不可
放走了。随即差两个公人,写个朱笔票与他道:“立拘新都杨宦家人纪三面审,
毋迟时刻!”公人赍了小票,一径到史应家里来。
史应先到家里整治酒肴。正与纪老三接风,吃到兴头上,听得外边敲门响。
史应叫小厮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跑将进来,对史、魏两人唱了喏,却不认得纪
老三,问道:“这位可是杨管家么?”史、魏两人会了意,说道:“正是杨家纪
大叔。”公人也拱一拱手,说道:“敝司主要请管家相见。”纪老三吃一惊道:
“有何事要见我,莫非错了?”公人道:“不错,见有小票在此。”便拿出朱笔
的小票来看。史应、魏能假意吃惊道:“古怪!这是怎么起的?”公人道:“老
爷要问杨乡宦家中事体,一向分付道:‘但有管家到省,即忙缉报。’方才见史
官人市上买东西,说道请杨家的纪管家。不知那个多嘴的禀知了老爷,故此特着
我每到来相请。”纪老三呆了一晌道:“没事唤我怎的?我须不曾犯事。”公人
道:“谁知犯不犯,见了老爷便知端的。”史、魏两人道:“二哥自身没甚事,
便去见见不妨。”纪老三道:“决然为我们家里的老头儿,再无别事。”史、魏
两人道:“倘若问着家中事体,只是从直说了,料不吃亏的。既然两位牌头到此,
且请便席略坐一坐,吃三杯了去何如?”公人道:“多谢厚情。只是老爷立等回
话的公事,从容不得。”史、应不由他分说,拿起大觥,每人灌了几觥,吃了些
案酒。公人又催起身。史应道:“我便陪着二哥到衙门里去去,魏三哥在家再收
拾好了东西,烫热了酒,等见见官来尽兴。”纪老三道:“小弟衙门里不熟,史
大哥肯同走走,足见帮衬。”
纪老三没处躲闪,只得跟了两个公人到按察司里来。传梆禀知谢廉使,廉使
不升堂,竟叫进私衙里来。廉使问道:“你是新都杨佥事的家人么?”纪老三道:
“小的是。”廉使道:“你家主做的歹事,你可知道详细么?”纪老三道:“小
的家主果然有一两件不守分勾当。只是小的主仆之分,不敢明言。”廉使道:
“你从直说了,我饶你打。若有一毫隐蔽,我就用夹棍了!”纪老三道:“老爷
要问那一件?小的好说。家主所做的事非一,叫小的何处说起?”廉使冷笑道:
“这也说的是。”案上翻那状词,再看一看,便问道:“你只说那云南张贡生主
仆五命,今在何处?”纪老三道:“这个不该是小的说的,家主这件事,其实有
些亏天理。”廉使道:“你且慢慢说来。”纪老三便把从头如何来讨银,如何留
他吃酒,如何杀死了埋在红花地里,说了个备细。谢廉使写了口词道:“你这人
到老实,我不难为你。权发监中,待提到了正犯就放。”当下把纪老三发下监中。
史应、魏能到也为日前相处分上,照管他一应事体,叫监中不要难为他,不在话
下。
谢廉使审得真情,即发宪牌一张,就差史应、魏能两人赍到新都县,着落知
县身上,要佥事杨某正身,系连杀五命公事,如不擒获,即以知县代解。又发牌
捕衙在红花场起尸。两人领命到得县里,已是除夜那一日了。新都知县接了来文,
又见两承差口禀紧急,吓得两手无措。忖道:“今日是年晚,此老必定在家,须
乘此时调兵围住,出其不意,方无走失。”即忙唤兵房佥牌出去,调取一卫兵来,
有三百余人,知县自领了,把杨家围得铁桶也似。
其时杨佥事正在家饮团年酒,日色未晚,早把大门重重关闭了,自与群妾内
宴,歌的歌,舞的舞。内中一妾唱一只《黄莺儿》道:“积雨酿春寒,见繁花树
树残。泥涂满眼登临倦,江流几湾,云山几盘。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
征雁,飞不到滇南。”杨佥事见唱出“滇南”两字,一个撞心拳,变了脸色道:
“要你们提起甚么滇南不滇南!”心下有些不快活起来。不想知县已在外边,看
见大门关上,两个承差是认得他家路径的,从侧边梯墙而入。先把大门开了,请
知县到正厅上坐下,叫人到里边传报道:“邑主在外有请!”杨佥事正因“滇南”
二字触着隐衷,有些动心。忽听得知县来到正厅上,想道:“这时候到此何干?
必有跷蹊。莫非前事有人告发了?”心下惊惶,一时无计,道且躲过了他再处,
急往厨下灶前去躲。知县见报了许久不出,恐防有失,忙入中堂,自求搜寻。家
中妻妾一时藏避不及。知县吩咐:“唤一个上前来说话!”此时无奈,只得走一
个妇女出来答应。知县问道:“你家爷那里去了?”这个妇人回道:“出外去了,
不在家里。”知县道:“胡说!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