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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普罗旺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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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众所周知,英国人在国外更喜欢使用自己熟悉的语言,就算是碰见当地人听不懂的情况,他们也只是提高音调就能摆平。马里厄斯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地笑起来,脸上成堆的皱纹一下子变得舒展了。

可一个英国人,大冬天来这儿干吗?又靠什么生活?人们经常向我问起这样的问题,我的回答一般会引起两种完全不同的反应。一种是遗憾,因为写作是一项声名不佳又起伏不定的职业;一种是感兴趣,因为有不少法国人对那些在文学领域里辛勤笔耕、苦苦追求的人心存敬意。马里厄斯属于后者。

“啊,”他说,“你出手谨慎,但是显然并不贫穷。”他轻轻敲打着已经空了的酒杯。

上来了更多的点心,问题可以继续了。我告诉马里厄斯说我喜欢写什么样的东西。他身子微向前探,眯缝着眼睛,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好像准备抖出某些猛料的样子。

“我就生在这里。”他扬起一只手臂随便比划了一下,以示确认他出生在咖啡馆外的某个地方,“我有很多故事可以讲给你,不过得下次,现在不行。”

原来今天他还有个约会。村子里要举行葬礼,他是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的。他喜欢葬礼仪式的庄严肃穆、整齐划一,当然还有哀乐。他也喜欢看参加葬礼的那些女人,因为她们都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高跟鞋。倘若葬礼是为他的老对头举行的,那他就更加喜不自禁了。他把这叫做最后的胜利,以此来证实他自己生存的优越。他抓起我的手腕看了看表。看来他该走了,故事也得延期了。

我很失望。听一位口才好的普罗旺斯人讲故事,如同欣赏一位口技大师的表演。如果表演者拿捏得恰到好处,表演场地不是在乡村酒吧,那么故事中的这些场景就会呈现出近似喜剧的效果,具有无穷的魅力。

再次见到马里厄斯时,他正伏在路边他那辆电动自行车上,歪着头瞪着油箱,好像在倾听它对他的耳语。干燥得就像七月的岩石,他钻进汽车时这样对我说。不过,我能把他带到加油站替他加满油,不是吗?再为他买杯酒,因为这确是个令人焦躁不安的早晨。就像平常每次一样,马里厄斯自信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妨碍我临时做会儿他的司机。

我们还是来到咖啡店。我问他上次的葬礼是否愉快。

“还行,”他说,“这回是老费尔南。”他轻轻拍着自己的鼻子,“你知道吗?他们说他是五位丈夫中的一个。你一定听说过那个故事了。”

看到我摇头,他回头叫了一瓶卡拉夫酒,然后开始讲起来。为了表示强调,或是为了看我是否听懂了,他有时会瞥我一眼,可大部分时间则盯着远处,像是在搜索记忆中的每一点线索。

他说,出于某种原因,肉贩和女人之间常常有种亲密的关系,一种超越了简单买卖的关系。谁知道因为什么。也许由于看见了肉,肉色粉扑扑,还有拍在肉上的脆响,再加上答应切点好肉什么的。但不管因为什么,肉贩和顾客之间建立某种特定的亲密关系并不算稀奇。要是肉贩再年轻点、漂亮点,那么买小羊排时就能调调情,增加点乐趣。一般来说,这很正常,几次这样融洽的接触后如果相互间没什么伤害,那么女人做家务时眼中或许会闪出点火花。

一般来说这很正常,但并非总是如此。比如关于阿诺这位肉贩的故事就不是这样。

许多年前,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新来村里的肉贩,为了接替已退休的老卖肉人。老卖肉人沉闷阴郁,不爱说笑,而且小气得很,这使这里的女人们的想法无从表露。不过,到阿诺的绯闻传遍街头巷尾时,她们开始对他交口称赞。他使小肉铺的形象得到了彻底的改观,重新进行了装修,更换陈旧的设施,装上了现代灯具。这一切完成后,到那儿去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了。迎面是透亮的玻璃和钢窗,地板上还散发着锯屑的清香,更何况还有笑容满面的年轻业主。

悬而未决的谋杀(2)

阿诺的处境也相应有了改观。他的头发黝黑发亮,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最显出众的是他的牙齿。那时,乡下的牙医少得可怜,而他们的技术,与其说是补牙,还不如说是拔牙。因此,很少有哪个成年人能牙齿齐全,而剩下来的牙齿也毫无美观可言,歪歪斜斜的,加上烟酒的长期熏陶而泛着黄色。但阿诺的牙齿却完美到了极点——洁白、整齐、匀称。第一次看见他的女人总会备感失落地走开,心中责问为什么自己结婚前见不到这样的美男。

阿诺并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对女性顾客的魅力。(事实上,后来的调查证实,他之所以被迫从以前工作的村子转来这里,就是因为与那个村子村长的妻子关系暧昧。)但是,他是生意人,如果冲顾客微笑能让生意红火的话,那他就微笑好了。这很正常。

另外,他也是一位善良的肉贩,肉剔得恰到好处,血肠和灌肠塞得圆圆的,非常充实。他切肉也很大方,总是只多不少,另外还会白送髓骨。白送髓骨!一直都是这样。当他为顾客递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蜡纸袋,也就是那种印着他名字和快乐的小牛的蜡纸袋时,他的微笑简直灿若阳光。

仅仅在第一年,经过一个冬天和春天,他已名声远播。村民们发现自己吃到的肉比老肉贩在的任何时候都多,而且肉也更好吃。他们这么说时,他们的妻子也会点头同意。是的,她们会说,新来的肉贩改变的东西可真不少,村子有了他可真好。有的妻子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的丈夫,经常会不自觉地进行比较,结果发现自己想的是年轻的阿诺,而想的东西却与他的专业技能毫无关系。比如,你看他那肩膀!还有那牙齿!

六月底,热浪降临,麻烦也随之而至。村子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朝南的石头房子似乎吸收了全部阳光,热气到夜晚也无法散去。在家里,人们关上百叶窗,来阻隔炽热的阳光和持续的高温,但是商业机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透亮的橱窗无法隔绝热量,只能任其蔓延。为此,阿诺只好以改变工作方式来应对。他将所有容易坏的东西从橱窗转移,取下了经常放在那儿的香肠,切好肉,还写了一个通知,好让顾客知道肉放在屋子后面冷藏的地方。

当然,卖肉人自己也要避开炎热。到七月初,阿诺身上只剩下了更实用的工作服,换下了他常穿的粗帆布裤子和厚厚的运动棉衫。他还系着围裙,那白色(虽然经常血迹斑斑)的围裙很长,几乎遮住了他大部分身体。但围裙里面,他只穿了一条黑色旧运动短裤,紧紧地裹住臀部,脚下穿着橡胶底的木屐。

阿诺本就兴隆的生意这时变得更火暴了。悬挂在柜台后面的肉卖得最好了。取肉的时候阿诺必须转过身去拿,这样他后背和大腿上发达的肌肉就会暴露在等候的顾客面前。女顾客们更喜欢直接去柜台后面的冷藏库买肉,因为这样就可以与这位可爱的、几乎全裸的小伙子挨得很近。

阿诺的顾客们的外表也起了不小的变化。夏装和化妆品,甚至还有香水,取代了平常的装束。当地理发师也因此而生意兴隆,外来的游客会以为那些去买肉的女土们是去参加什么集会或盛典,当然这种想法应该得到原谅。至于丈夫们,那些注意到以上变化的丈夫,会把一切归咎于炎热的天气。不管怎样,妻子对他们照料得很周到,她们因为自己的内疚感而对丈夫们倍加殷勤,所以丈夫们应该没有什么怨言。

七月依旧是酷热难耐,干热的天气一天天在延续。猫和狗仿佛也都尽释前嫌,去共享一片阴凉,老实地待在那里而不相互争斗了。田野里,瓜已快熟了,汁液比历年都饱满。葡萄藤上的葡萄也被晒得发烫。山顶上的村子也继续沉浸在热浪之中。

虽然生意红火,但对卖肉人来说,这段日子也特别难熬。他发现,在这个封闭的小社区里难以很快交上朋友。即使像他这样一个仅仅是从十六英里外的地方来的新人,仍会遭遇到邻里们彬彬有礼的戒备。他还处于被考验之中,而这种考验往往需要几年。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在现在改变他这种外来户的身份。

还有个事比较烦,由于太忙使他没有时间去阿威格农去旅行,那里灯光比这儿明亮,社交机会更多些。每天他日出而作,从肉铺上面的狭小的卧室下来,擦擦地板,在地上撒下新的锯屑,把死苍蝇弄出窗外,往货架上上肉,磨好刀,赶在顾客到来之前迅速喝杯咖啡,最早的顾客不到八点就会光临。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周围的世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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