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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交易市场
其实午餐时间还早着呢。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去看看旧货交易市场。那里有很多旧货商从普罗旺斯各家各户的阁楼角落里搜罗出的各式瓶瓶罐罐,从中可以了解当地历史的演变和发展。索隔岛素以古董交易闻名,车站旁有一个很大的室内古董市场,几十个商人在那里长年设有摊位。那儿什么东西都有,但价格都异常昂贵。不过今天早晨的阳光这么灿烂,与其待在阴沉沉的店里,不如逛逛摆在树下的摊位,看一看摊放在桌上、椅上、地上,甚至是挂在树上的陈年老货更有一番情趣。
褪了色的水墨明信片、旧床罩,与刀具、珐琅碎片镶成的剃须水广告牌、火钳、夜壶、名牌领针和烟灰缸混为一堆,我们还发现一本泛黄的诗集和再多一条腿就会十分完美的古董椅等等,商品种类琳琅满目。随着时间接近中午,商品的价格开始下跌,问价的人也变得愈有诚意起来。妻子出动的时机到来了。在讨价还价这种事上,她已经接近了专业水准。她绕着一尊德拉克洛瓦(delacroix,法国画家)的胸像转了很久了,老板标价75法郎。她终于瞅准机会杀上前去。
“最便宜多少?”她问摊贩。
“本来最便宜是100法郎,夫人。但现在说不上了。就快吃午餐了,50法郎卖给你吧。”
我们把“德拉克洛瓦”搬上车,让他透过后车窗,若有所思地凝视窗外的风景,而我们加入全体法国人的行列,准备好好享受餐桌上的美好快乐时光。
群山之中的小餐馆
法国人的特质中,我们最欣赏的一点,就是不管餐馆多偏多远,只要菜好,他们一定捧场。食物的品质比方便与否更为重要。为了吃一顿好饭,他们不惜咽着口水,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所以,厨艺高明的师傅即便隐居深山也一样能发财。这天,我们选定的餐馆就极其偏僻,我们第一次的登门拜访就是靠着一份地图摸索而去的。
毕武村(buoux)藏匿在距奔牛村身后约10英里的丛山峻岭之间,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个村 子。村中有一座古老的村公所,与对面的一间新式电话亭相映成趣。十几二十户人家疏疏落落地散在村中。“卢柏客栈”就建在山边上,俯视空寂美丽的山谷。冬天我们初次登门的时候,总是找它不到。随着愈走愈深入荒野,我们几乎开始怀疑地图是否正确。那天晚上,我们是仅有的顾客,独对熊熊炉火,听着窗外风声如梭。
在5月炎热的星期天中午再次造访,感觉与那个阴冷的冬夜绝然不同。在通往餐馆的弯曲山道上,便看到餐馆门前的停车场已无处立足——有一半的位置是被三匹马所占据的,马栓在一辆老旧的雪铁龙轿车的前保险杠上。餐馆的猫卧在屋顶遮阳蓬上,目光灼灼地望着隔壁空地上的几只鸡。餐馆的桌椅沿着一个开放式谷仓的墙壁排成一溜,充耳可闻厨房里传出的填装冰桶的声音。
大师傅莫里斯端出四杯桃汁香槟,接着领我们去看他最新的投资。那是一辆旧敞篷马车,装备着木制车轮和千疮百孔的皮座椅,看大小能载六名乘客。莫里斯打算推出一套“马车畅游卢贝隆”的旅游项目,途中可享用他的精美午餐。他问我们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妙?会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他开心而带点羞怯地笑了,转身回到厨房。
这人的烹饪手艺是无师自通。但他无意借此扬名立业,只希望能够维持生意,让他得以留在这山谷中养马。他的餐馆卓有声誉是因为家常小菜价廉物美,没有某些时髦餐馆中那些做作花哨的东西。
我叫了一份定价110法郎的套餐。只在周日上工的年轻女招待端出一只藤编托盘,放在桌子中央,是开胃冷盘。我们数了数,菜色共计有十四种之多。朝鲜蓟花心、油炸面粉里纳沙丁、腌鳕鱼加奶油、乳酪渍蘑菇、小乌贼、小洋葱加新鲜番茄酱、芹菜拌埃及豆、冷紫壳贝等等。沉沉的托盘上还摆了厚厚的肉馅饼、酸黄瓜、橄榄油调味酱及渍辣椒。面包皮烤得酥脆,冰桶里镇着白葡萄酒,还有一瓶“教皇城堡牌”的好酒傲立在旁。
其他的顾客都是法国人,多数来自邻近村落,穿着整洁的周日外出服。也有一两对夫妻服饰光鲜出众,一看便知是城里人。角落里有一张大桌,一家祖孙三代互相劝食,用过的餐盘堆放成山。一个才6岁的孩子显然是极具潜质的美食人才。他大声品评着说,这里的馅饼比家里的好吃,还要求祖母让尝一口新鲜的葡萄酒。他们带来的狗则耐心守候在这孩子身边——天底下所有的狗都知道,孩子丢下的食物总是比大人多。
第一道主菜上来了,玫瑰色的小羊排,用整瓣大蒜调味,配上嫩绿的豌豆,金黄色的马铃薯和洋葱圈。“教皇城堡”这时候倾入杯中,色深味醇,薰人欲醉。正如莫里斯所说,“这家伙后劲很大”。 我们决定取消下午原定的活动,回家去泡游泳池。谁可以享用贝纳的水上浮椅呢?先丢个铜板来决定吧。
乳酪产自邻村巴农(banon),在葡萄叶的包裹下湿润而鲜嫩。接下来就是甜点,柠檬果冻、巧克力蛋糕和奶油卷,三种不同口味、不同内容的甜食装满了一盘子。还有咖啡,再加上一杯吉恭达(gigondas)产的葡萄汁。一阵满足的叹息之后,我们的朋友提出这样的疑问:全世界还有什么地方,你可以在这样轻松愉快的环境下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也许在意大利!但其他的地方就难了。他们早习惯了伦敦的生活,习惯了伦敦那些过度装潢的餐厅,和餐厅里少数的几样主菜,以及离谱的价格。他们说,在伦敦的五月广场餐厅(mayfair)吃一碗面,比我们刚才这一整顿大餐还要贵。为什么在伦敦想要吃得好又吃得便宜就这么难呢?在一阵茶余饭后的七嘴八舌之后,我们的争论有了结果:英国人不像法国人这么频繁地下馆子。因此每下一次馆子,他们不只要食物,也要体面。他们会叫整瓶整瓶不同类型的酒,还要用水碗清洗手指。伦敦人还喜欢点像短篇小说一样冗长的菜单,之后,忍着心头的剧痛支付昂贵的账单,以便在日后向人吹嘘。
莫里斯过来问我们是否喜欢他做的菜,顺手撕下一张纸,坐下来算账。“总共是这个数, ”他把纸条推过来,650法郎出头。若是在伦敦,两个人吃一顿像样的午餐就要这个价钱。一位朋友问他,是否想过搬去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例如亚维依,甚至梅纳村?他摇摇头说:“这里很好,我要的东西这里都有。”他的计划是待在这里,再烧上25年的菜。我们也祝福他身体健康,希望25年后仍能蹒跚前来,享受他的烹调手艺。
回家的路上,我们注意到,美食加上周日,让法国的机车斗士们也沉静下来。腹内充实,又值假日,他们闲闲散散,不再打算横冲直撞了。他们会在途中停车,走到树丛里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活动活动筋骨,甚至会对过往的车辆友善地点头招呼。明天一早,他们会再度拿出神风特攻队的精神,杀上路面。但今天是星期天,在普罗旺斯,这时的人生是用来品味的。
六月
穿袜子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回忆。手表躺在抽屉里也很久了,我发觉,凭着庭院中树影的位置,我大致可以估算出时间。但至于今日何日,我就不大记得了,反正也不重要。我感觉自己尸体 变成安分守已、无欲无求的院中蔬菜了。
爱心的奉献与美酒的馈赠
本地的广告业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任何车辆,只要停留在市场附近超过五分钟,当地的广告人们便会将各种各样的宣传单一叠叠压在你汽车的雨刷下。我们每次回到车上,都会收到琳琅满目的各色消息――诸如,某处即将开业大吉,某处出现了不可错过的大好机会,某处餐厅再次大特价,中间赫然还夹杂着色情服务的招贴单。
其中有一个消息说,卡维隆即将举办一场手风琴比赛。比赛中,将穿插“性感女郎的脱 衣舞表演(出场12次)”,以取悦嘉宾。一家超级市场红红火火地展开了“猪肉周”活动,宣称猪身上每一个可以食用的部分,都将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超低价甩卖。除此之外,还有滚球比赛、舞会、自行车竞赛、犬类展、爆竹展和乐器演奏的宣传单,以及迪斯科舞场聘专人主持节目的招聘启示。一位据说是会炼金、能透视的法诺利夫人,邀你参加她的法会,号称包你满意而归。夏娃姑娘形容自己美味可口,正等着与你的浪漫约会;而露丝小姐宣称,她通过电话就能满足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