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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回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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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弹什么?”伊德里斯懒洋洋地问。他觉得时差反应开始上头了。



 



“《把它涂黑》⑧。”



 



“很酷。”



 



“不知道你练得够不够。”娜希尔说,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责备。



 



勒马尔把手里卷来卷去的纸巾往下一放。“妈妈!什么呀?你看见我每天忙什么了吗?多少事要做呀!”



 



饭至中途,阿卜杜拉走过来,一边向他们问好,一边用腰里的围裙擦着手。他问饭菜好不好吃,是否再要点什么。



 



伊德里斯告诉阿卜杜拉,他和铁木尔刚从喀布尔回来。



 



“铁木尔江去哪儿了?”阿卜杜拉问。



 



“跟往常一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阿卜杜拉咧开嘴笑了。伊德里斯知道他多么喜欢铁木尔。



 



“烤肉买卖怎么样?”



 



阿卜杜拉叹了口气。“巴希里大夫,如果真要让我诅咒谁,我会对他说:‘但愿真主赐你一个饭馆。’”



 



大伙哈哈一笑,阿卜杜拉也笑了。



 



饭后,他们离开饭馆,爬上suv的时候,勒马尔问:“爸爸,所有人来这儿吃饭他都不收钱吗?”



 



“当然不是。”伊德里斯说。



 



“那他为什么不肯收你的钱。”



 



“因为我们是阿富汗人,还因为我是他的医生。”伊德里斯说。这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更重要的原因,他猜,是因为他是铁木尔的叔伯哥哥,因为几年前,是铁木尔借钱给阿卜杜拉,让他开了这家饭馆。



 



回到家,让伊德里斯没想到的是,头一眼就看见家庭娱乐室和门厅的地毯撤掉了,露出了楼梯上的钉子和木板。然后他才想起来,他们在装修,把地毯换成硬木地板——宽宽的樱桃木板条,颜色是地板行所说的“紫铜壶色”。橱柜门上的漆已经用砂纸打掉了,原先放微波炉的地方现在留了个大豁口。娜希尔说,星期一她就上半天班,上午去见铺地板的,还有杰森。



 



“杰森?”他一下子想起来了,杰森·斯皮尔,搞家庭影院的伙计。



 



“他要过来量尺寸。他已经给咱们的低音炮和放映机打了折。星期三他就派三个伙计过来施工了。”



 



伊德里斯点了点头。家庭影院是他的主意,他一直都想装一套。现在他却为此难堪。他感觉自己和这一切脱节了,什么杰森·斯皮尔啊,新橱柜啊,紫铜壶地板啊,还有孩子们一百六十美元一双的高帮鞋,他房间里的绳绒床罩,以及他和娜希尔一直以来对这些东西孜孜以求的热情。满腔的宏愿结出了果实,如今却让他感到浅薄无聊,只是让他回想起,在他的生活与在喀布尔看到的那一切之间,有着残忍的天壤之别。



 



“怎么了,亲爱的?”



 



“时差。”伊德里斯说,“我得睡一会儿。”



 



星期六,他听完了整场吉他演奏会,星期天是扎比的足球比赛,他坚持了多半场。下半场溜了出来,到停车场睡了半个小时。让他安心的是,扎比没注意到。星期天晚上,几个邻居过来吃饭。他们传看了伊德里斯此行的照片,又客客气气地坐着,看了一个小时喀布尔的录像,伊德里斯本来不想放这个,可娜希尔坚持要放给人家看。吃晚餐的时候,他们问起伊德里斯的旅行,他对阿富汗局势的看法。他喝着莫希托鸡尾酒,长话短说,一一作答。



 



“我真没法想像那里是什么样子。”辛西娅说。她是个普拉提瑜伽老师,在娜希尔常去的健身房上班。



 



“喀布尔嘛……”伊德里斯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每平方英里都有一千个悲剧。”



 



“肯定是相当大的文化冲击,到了那儿。”



 



“没错。”伊德里斯没说,真正的文化冲击是回来以后发生的。



 



最终,话题转移到了本区近来频繁出现的邮件失窃案上。



 



夜里躺在床上,伊德里斯问:“你觉得这一切咱们非要不可吗?”



 



“一切?”娜希尔说。他能从镜子里看到她。她在洗手池前刷牙。



 



“这一切。这些东西。”



 



“不,咱们不需要,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她说。她吐在洗手池里,接着漱口。



 



“你不觉得这太多了吗,这一切?”



 



“我们拼过命,伊德里斯。还记得吗,你的入学考试,我的入学考试,你的医学院,我的法学院,实习的那些年?这些东西哪一件也不是白来的。我们用不着为这个道歉。”



 



“用那套家庭影院的钱,咱们能在阿富汗盖一座学校。”



 



她走进卧室,坐到床头,往外取隐形眼镜。她有着最美的侧影。他喜欢她额头的样子,额头与鼻梁之间几乎没有凹陷。他喜欢她高耸的颧骨,细细的脖子。



 



“那就两样都做。”她说着,朝他转过身,挤着眼睛,不让眼药水流出来。“我看不出为什么你不能。”



 



几年以前,伊德里斯才发现,娜希尔在资助一个名叫米格尔的哥伦比亚小孩。这事她从来没跟他说过,因为是她在管钱,负责收信取信,所以多年来伊德里斯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娜希尔在读一封米格尔的来信。信已经由一个修女从西班牙文翻译过来了,还有一张照片,是个高高的,结结实实的男孩子,站在一间草屋外,手捧足球,背景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些枯瘦的奶牛和连绵的青山。自从在法学院上学的时候,娜希尔就开始资助米格尔,这种悄悄的你来我往,已有十一年的时间,娜希尔寄去支票,收到米格尔的照片和修女翻译的感谢信。



 



她摘下戒指。“怎么回事?你在那边染上了幸存者的负罪感?”



 



“我只是现在看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好啊,那就用这眼神干点什么吧。别老傻看着不动手。”



 



时差反应盗走了他的睡眠。他读了一会儿书,下楼看了半集《白宫风云》,最后坐到了客房的电脑前,娜希尔已经把这儿变成了书房。他发现了阿姆拉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她希望他平安到家,全家健康。她写道,喀布尔一直在下着“怒雨”。马路上堆满了深达脚踝的泥浆。大雨引发了洪涝,在喀布尔以北的绍马利,出动了直升机,大约两百个家庭不得不疏散。由于喀布尔政府支持布什在伊拉克的战争,安全形势越来越紧张,预料基地组织将发动报复行动。她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你与你老板谈了?



 



在阿姆拉的信文下面,另附了一小段罗诗的话,由阿姆拉用拉丁字母抄录。内容如下:



 



伊德里斯卡卡:



 



赛俩目。



 



托靠安拉,您已平安到达美国。我相信您的家人见到您一定非常开心。每天我都在想您。每天我都在看您买给我的电影。每一部我都喜欢。让我悲伤的是您没在这里和我一起看。我感觉很好,阿姆拉江在细心地照顾我。请代我向您的家人说一声赛俩目。托靠安拉,我们很快就能在加利福尼亚见面。



 



顺致敬意



 



罗莎娜



 



他给阿姆拉复信,向她致谢,说他为洪水的事难过,希望雨情能够缓解。他告诉她,本周之内他就找上司讨论罗诗的事。然后他又写道:



 



罗诗江:



 



赛俩目。



 



谢谢你体贴的话语。非常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也经常想起你。我已经向我家人讲了关于你的一切,他们非常渴望见到你,特别是我的儿子扎比江和勒马尔江,他们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我们都期待着你的到来。附上我对你的爱。



 



伊德里斯卡卡



 



他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星期一,他一进办公室,就有一大堆电话留言迎接他。文件筐里,续开处方的申请已经装不下了,等着他一一核准。有一百六十多封电子邮件需要细读,语音邮箱也满了。他在电脑上查看日程表,吃惊地发现本周他所有的空当都挂满了加班号,医生们管这叫“加塞儿”。更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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