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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那些碍手碍脚的铁家伙,凭真本领打。〃
但是两个人已经交上了手。起初仿佛害怕伤着自己似的有点笨拙;他们先瞅着对方的武器,后来盯着对方的眼睛。乌里亚特忘了愤怒,敦坎忘了冷漠或轻蔑。危险使他们变了模样;现在打斗的不是两个小伙子,而是两个成人。在我原先的想像中,那场决斗即便是混乱的刀光剑影,至少也应该和象棋那样,能让人看清,或者几乎看清它的一招一式。虽然过了那么多年,当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并没有被岁月冲淡。我说不准他们打了多久;有些事情不是通常的时间所能衡量的。
他们没有用斗篷缠在手臂上防护,而是用前臂直接抵挡打击。袖管很快就破成碎布条,被血染成殷红色。我想,当初以为那两人不善于这种格斗是错误的估计。我很快就发现,由于武器不同,他们使用的方法也不同。敦坎要弥补短兵器的不利条件,想尽量贴近对手;乌里亚特步步后退,以便用较长的武器劈刺。先前提醒玻璃柜子里有兵器的那个声音喊道:
〃他们起了杀心。不能让他们斗下去了。〃
没人敢上去干预。乌里亚特逐渐失去了优势;敦坎便冲上去。两人的身体几乎接触到了。乌里亚特的武器在寻找敦坎的脸,突然好像短了一截,因为已经捅进了敦坎的胸部。敦坎躺在草坪上,发出很低的声音说:
〃真奇怪。好像是一场梦。〃
他眼睛没有闭上,一动不动;我亲眼目睹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
马内科·乌里亚特低头瞅着死者,请求宽恕。他毫不掩饰地抽泣起来。他刚干下的事是他自己始料不及的。我现在知道,他后悔莫及的不是自己的罪行,而是莽撞。
我不想再看了。我期盼的事情已经发生,使我震惊。拉菲努尔后来告诉我,他们好不容易才掰开死者的手指拿掉刀子。他们秘密商谈了一番。决定尽量讲真话,只不过把动刀子的格斗说成是用剑决斗。四个人自愿充当见证人,其中有阿塞瓦尔。一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打点妥帖;朋友熟人总是能帮忙的。
纸牌和钞票杂乱地散在桃花心木桌于上,谁都不想看,不想碰。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不止一次想把这件事告诉哪个朋友,可是又觉得保守秘密比讲出来更让我得意。1929年前后,一次偶然的谈话使我突然打破了长期的沉默。退休的警察局长堂何塞·奥拉韦和我谈起雷迪罗底层社会刀客的故事;他说那种人往往抢先出手,什么卑鄙的事都干得出来,在波德斯塔和古铁雷斯描写的决斗以前,几乎没有正派的决斗。我说我亲眼看到一次,便讲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他带着职业的兴趣听完了我的故事,然后说:
〃你能肯定乌里亚特和另一个人以前从没有见过面吗?他们也许有过什么前嫌。〃
〃不,〃我说。〃那晚所有的人都清楚,大家都很吃惊。〃
奥拉韦慢吞吞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一把护手柄是u字形的匕首。那种匕首有两把是众所周知的:一把是莫雷拉的,另一把是塔帕根的胡安·阿尔马达的。〃
我隐约想起了什么事;奥拉韦接着说:
〃你还提到一把木柄的刀子,有小树的图形。那种刀于成千上百,但是有一把……〃
他停了片刻,接着又说:
〃阿塞韦多先生在佩尔加米诺附近有地产。上一个世纪末,那一带有个大名鼎鼎的刀客:胡安·阿尔曼萨。他十四岁就杀过人,此后一直用那样的短刀,据说能给他带来好运。胡安·阿尔曼萨和胡安·阿尔马达结了怨仇,因为人们经常把他们搞混。他们多年来互相寻仇,但从来没有见面。后来,胡安·阿尔曼萨在一次竞选骚乱中死于流弹。在我印象中,另一个病死在拉斯弗洛雷斯的医院里。〃
那天下午没有再谈这件事。我们都在思索。
十来个已经去世的人看到了我亲眼看到的情景——长长的刀子捅进一个人的身体,尸体露天横陈——但是他们看到的是另一个更古老的故事的结局。马内科·乌里亚特并没有杀死敦坎;格斗的是刀子,不是人。两件武器并排沉睡在玻璃柜子里,直到被人触动唤醒。它们醒来时也许十分激动;因此乌里亚特的手在颤抖,敦坎的手也在颤抖。两人——不是他们的武器,而是他们本人——善于格斗,那晚斗得很激烈。他们在茫茫人世互相寻找了多年,终于在他们的高乔先辈已经成灰的时候找到了对方。人的宿怨沉睡在他们的兵刃里,窥视时机。
物件比人的寿命长。谁知道故事是不是到此结束,谁知道那些物件会不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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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穆拉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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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我经常自称是在巴勒莫区长大的。现在我知道那只是文学夸张;实际上,我的家是一道长栅栏另一边的一幢带花园的房子,里面有我父亲和祖辈的藏书室。人们告诉我说,拐角那边才是玩刀子和弹吉他的巴勒莫;1930年,我写了一篇评论郊区诗人卡列戈的文章。不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和埃米利奥·特拉帕尼相遇。我有事去莫隆;坐在窗口的特拉帕尼喊我的名字。我和特拉帕尼曾是泰晤士街小学的同桌同学,过了这么多年,我一时认不出他了。罗伯托·戈德尔肯定还记得他。
我们一向不很亲近。时间使我们更加疏远,互不关心。现在我记起是他把当时下层社会的俚语切口解释给我听的。我们没话找话,谈了一些琐碎的事情,还提到一个只记得名字的、已经去世的同学。特拉帕尼突然对我说:
〃我借到一本你写的关于卡列戈的书。你在书里谈了不少恶棍的事情;博尔赫斯,你说你对恶棍有多少了解?〃
他带着近乎惊恐的神情瞅着我。
〃我有资料根据,〃我回说。
他打断了我的话:
〃资料是空话。我不需要什么资料;我熟悉那种人。〃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像吐露一个秘密似的对我说:
〃我是胡安·穆拉尼亚的外甥。〃
上一世纪末期,在巴勒莫的刀客中间,穆拉尼亚的名气可以说是最大的。特拉帕尼接着说:
〃他的老婆弗洛伦蒂娜是我的姨妈。也许你对此有些兴趣。〃
他讲话时用了一些修辞学的强调语气和长句子,不由得使我怀疑他不是第一次讲这件事了。
〃我母亲始终不愿意她姐姐和胡安·穆拉尼亚一起生活;在她眼里,穆拉尼亚是个亡命徒;在我姨妈弗洛伦蒂娜眼里,穆拉尼亚却是实干家。至于我姨夫的归宿,传说很多。有人说他某晚多喝了一些酒,赶车在上校街拐弯时从座位上摔了下来,磕碎了头颅。也有人说他犯了法遭到缉捕,便逃往乌拉圭。我母亲一向看不惯她的姐夫,一根本不和我提他的事。我当时还小,对他毫无印象。
〃独立一百周年前后,我们住在拉塞尔街一幢狭长的房子里。房子后门通向圣萨尔瓦多街,老是上着锁。我的姨妈住在顶楼,她年纪大了,有点怪僻。她瘦骨嶙峋,身材很高,或者在我印象中好像很高,言语不多。她怕风,从不外出,也不喜欢我们进她的房间,我不止一次发现她偷偷地拿走食物,隐藏起来。街坊们说穆拉尼亚的死或者失踪使她受了刺激。我印象中,她老是穿黑颜色的衣服,还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我们住的房子是巴拉加斯一家理发馆的老板卢凯西先生的财产。我母亲是千零活的裁缝,经济拮据。我常听到她和姨妈悄悄谈话,谈的东西我一点不懂,什么司法人员、强制执行、欠租动迁等等。我母亲一筹莫展;姨妈固执地颠来倒去地说:胡安决不会答应那个外国佬把我们赶出去的。她又提起我们已经听得滚瓜烂熟的事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方人居然怀疑她丈夫的勇气。她丈夫知道后走遍全城去找他,一刀就解决问题,把他扔进了小河。我不知道故事是否真实;重要的是有人说,也有人信。
〃我想像自己在塞拉诺街的门洞里栖身,或者沿街乞讨,或者提着篮子叫卖桃子。最后一种情况对我的吸引力最大,因为那一来我就可以不上学了。
〃我不知道这种忐忑不安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你的已经去世的父亲有一次对我们说,金钱是可以用分或者比索计算的,时间却不能用日子计算,因为比索都是一样的,而每天甚至每一小时都各各不同。他说的话我当时不太懂,但是一直铭记在心。
〃一晚,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和姨夫胡安一起。我还没有见过他本人,不过我揣测他容貌像印第安人,身体壮实,胡子稀疏,头发却又长又密。我们在乱石和杂草中间朝南面走去,那条满是乱石和杂草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