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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这样,娜奇塔,直到那个夜晚,我一直没有发觉和巴勃罗在一起会感到不快!……”劳拉说,她忽然觉得何塞菲娜和娜奇塔是对的。
娜恰抱起双臂,点头表示同意。
“自打我进来以后,家具、玻璃大花瓶和镜子都跟我作对,弄得我比出什么事情还痛苦。‘还要多少年、多少日才能把我表哥等来?’我对自己说。我为自己的背叛行为感到悔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巴勃罗不是一句一句地说话,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面望着他那张大嘴和毫无生气的眼睛,一面数他说的字。突然,他沉默了。你很清楚,他是全忘了。只是无可奈何地垂着双手。‘这个新丈夫没有记性,只知道每天发生的事情。’
“‘你那个世界是混乱不堪的。’他对我说,又看我身上的血迹。可怜的玛加丽塔不知所措。由于我们在喝咖啡,她便站起来跳了个扭摆舞。
“‘让你们高兴高兴!’她对我们说,同时微笑着,因为她看到争吵即将爆发。
“我们没有吭声。房子里充满了杂乱的声音,我看了看巴勃罗。‘他很像……’我没敢说那人的名字,因为唯恐他们察觉我的想法。说实话,他是很像他的,娜恰。他们两个都喜欢水和凉爽的住宅,都喜欢下午观望天空,都有黑头发和白牙齿。但是,巴勃罗说话断断续续,无缘无故地发火,随时随刻都会问你:你在想什么呀?我的表哥兼丈夫却不这样说、不这样做。”
“不错!一点儿不错!先生的确是个讨厌鬼!”娜恰忿忿地说。
劳拉叹了口气,轻松地望了一眼娜恰。幸好她是个可靠的人。
“夜里巴勃罗吻我的时候,我心里在反复想着:‘他可能几点来找我呢?’想起他肩头上流的鲜血,我几乎要哭了。他把双肩放在我头上保护我的情形我也难以忘记。但我同时也担心巴勃罗会发觉我表哥几个小时前吻过我。不过,他什么也没觉察到。倘不是何塞菲娜早晨吓唬我,巴勃罗是屁事不知的!”
娜奇塔表示同意。全怪那个对新奇事感兴趣的何塞菲娜。娜奇塔曾经警告她说:“别瞎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瞎说了!如果先生和太太听不见我们的喊声,那是有原因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何塞菲娜端着早餐的托盘一走进先生和太太的房间就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夫人,夜里有一个男人在你的窗口窥探。我和娜恰叫了你们好几遍。”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巴勃罗惊异地说。
“是他!……”愚蠢的夫人叫道。
“他是谁?”巴勃罗问,目光盯着夫人,仿佛要杀她似的。
劳拉恐惧万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当巴勃罗愈来愈愤怒地追问她时,劳拉只好回答:
“印第安人……那个印第安人,他从库伊塞奥一直跟踪我到了墨西哥城。”
何塞菲娜就这样知道了印第安人的事,并且照样告诉了娜奇塔。
“必须去报告警察!”巴勃罗叫道。
何塞菲娜把那个陌生人窥探过的窗口指给他看。巴勃罗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发现窗台上有血迹,血迹还未干。
“他受伤了。”巴勃罗忧虑地说。然后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停在妻子面前。
“是个印第安人,先生。”何塞菲娜用劳拉的话证明说。
巴勃罗看见了丢在椅子上的白衣服,猛地抓了起来。
“你说,这些血迹是怎么回事?”
夫人望着衣襟上的血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巴勃罗在衣柜上砸了一拳,接着向夫人走去,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切,何塞菲娜看见了,也听见了。
“他的表情很可怕,他的动作跟他说话一样不连贯。他承认失败,忘记了失败,不能怪我。”劳拉说,一面用手指尖把杯底上的黑色咖啡渣刮出来。娜恰看到,忙为她添了一杯咖啡。
“快喝咖啡吧,夫人。”她说,她确信女主人说的话是对的。归根结底,先生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早就该明白:劳里塔夫人跟他不合适。
“我在一条公路上爱上了巴勃罗。其实那只是一分钟的事情:他使我想起了一个熟人,但是我记不起来了。后来,有时我又想起那一分钟。在那一分钟里,他好像变成了跟他相像的那个人。但是,那不是真实的。他马上又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没有记性的、只会重复墨西哥城所有男人的表情的人。这怎能不叫我感到受骗了呢?他发火的时候,不准我出门。你很清楚!他在电影院和餐厅里跟我吵过多少次了啊!你是知道的,娜奇塔!相反的,我的表哥兼丈夫却从来没有,真的从来没有跟女人发过火!”
娜恰知道,女主人现在对她讲的这一切都是事实,所以当那天早晨何塞菲娜惊慌地跑进来叫喊“快去把玛加丽塔太太叫醒!先生在打夫人呐”时,娜恰就跑去找老太太了。
他母亲到来后,巴勃罗才住手。听到关于印第安人的事情,玛加丽塔夫人非常吃惊,因为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只看见了血迹,就像我们大家看到的那样。
“可能你中暑了,劳拉,准是你鼻子里流的血。你忘了吗,孩子?我们乘的是敞篷车。”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劳拉夫人趴在了床上,一心考虑自己的心事。她男人和婆婆在那里争论着。
“娜奇塔,你知道那天早晨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昨天夜里巴勃罗吻我时,他可能看见了吧?’我真想哭一场。我记起来,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真心相爱而又没有孩子时,他们注定要变成另一个人。这是我的另一个父亲对我讲的。当时我去给他送水,他正望着我和我的表哥兼丈夫睡觉的房间的门。他对我讲过的一切,如今正变成事实。我趴在枕头上听见了巴勃罗同玛加丽塔的谈话,那都是些胡说八道。‘我要去找他,’我心里想,‘可是,他在哪儿呢?’后来,当你回我的房间问我做什么饭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到塔库瓦咖啡馆去找他!’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咖啡馆,娜奇塔。我只是听别人提到过。”
娜恰想起了女主人当时的模样,好像现在就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带血迹的白衣服,就是现在穿的这一身。
“看在上帝份上,劳拉,你别穿这身衣服!”她婆婆对她说。但是,她不听。为了遮住血迹,她套上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衫,扣子一直系到脖子根。然后,她上了街,连再见也没有说。后来就发生了那桩不幸的事情。不过那还不是最不幸的。要是玛加丽塔太太这会儿醒来的话,最不幸的事将会在厨房里发生。
塔库瓦咖啡馆里空无一人。那个地方十分冷清。一位服务员向我走来。
“你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不过,我总得要点什么。
“来杯椰子羹。”
我和我表哥从小就喜欢吃椰子。咖啡馆里有一只钟在指明时间。“全城到处都有钟在指明时间。它们大概损坏得很慢。也许我只剩下一张透明的皮时他才能来。到那时,他画的那两条线将合成一条,我将生活在他胸中最宝贵的卧室里。”我一边吃着椰子羹一边这样想。
“几点了?”我问服务员。
“十二点。”
我心里嘀咕着:“巴勃罗一点回来。我要是叫一辆出租车从环城路回家,我还能等一会儿。”但是我不能呆在那儿,就离开咖啡馆上了街。太阳发射着银色的光芒,热辣辣地烤着我的脑袋。我的思想变成了一种亮闪闪的粉末,分不清过去、现在和将来。我的表哥站在路边:他来到我面前。他的眼睛流露着忧伤。他久久地望着我。
“你在做什么?”他用深沉的声调问我。
“在等你。”
他像金钱豹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他的黑头发和肩部的红伤口。
“你自个在这儿不害怕吗?”
石头和叫喊声又在我们周围嗡嗡地响起来,我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别看!”他对我说。他跪下一条腿,用手扑灭了开始在我衣服上燃起的火。
“把我带走吧!”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对他喊道,因为我意识到,我就呆在我父亲的住宅前,房子已经着火,我死去的父亲和小弟弟们就躺在我背后。当他把红肿的腿跪在地上扑灭我衣服上的火时,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一切。我不由得倒在他身上,他把我抱在了怀里,并用热乎乎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这是人类的末日!”我对他说,眼睛仍然被他捂着。
“别看!”
他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我听见他的心脏跳得像山上的雷鸣一样响亮。再过多久才能结束、我才能永远听他的心跳呢?我的泪水浇湿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