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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去追。
“喂……等一等……等一等……”
医生跑着,胡乱地跑。
一边跑,医生有点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少女的耳朵里。他一边明白了,一边也就忘了。正象人类,大家都明白自己是在地球上,一方面明白,一方面又忘了一样。
总之,在那两秒钟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医生的身体变得象虫子一般小,也许少女的耳朵大的出奇,或者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医生都没有怎么想。他满脑子都是抓鸟的事。他觉得,不把鸟抓回来,就会有损于诊疗所的名字。
但是,海鸥越飞越高,一会儿,飘然地飞向海里。
“啊!啊啊,啊啊!”
医生扑通一声坐在沙上,目送着海鸥。
突然。
“快点吧,快点,快点!”
声音象雷似的在周围震响。医生不由得闭上眼睛。
仅仅有两三秒钟。
“怎么也不行?”
由于那声音,医生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少女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微暗的诊疗室。
“取不出秘密吗?”
少女问。医生完全慌神地点点头,小声答道:
“嗯,刚才放过机会了。因为今天有点累啦。”
少女站起身,脸色十分悲哀地说:
“那么,已经不行啦。太阳下沉啦,那个人变成鸟啦。”
医生垂下头。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少女默默地回去了。诊疗室的帘子刷地一晃。
耳科医生大声叹息着,咕咚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在这个时候,医生看见眼前的椅子——直到现在少女坐过的那椅子上,散放着白色的东西。
医生把它拿起来,不住端详。
是羽毛,也是海鸥的。
医生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
“必须告诉她!”
医生喊吧,跳到外边,在黄昏的路上,一个劲地跑。
(那孩子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海鸥。大概那时候,她是吃了渔女丢下的红果实的雌海鸥,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
耳科医生跑着。他为了在少女的耳朵里,装进另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心一意地在追赶着。
(the end)
。。!
(日)川端康成:石榴
~
叶渭渠译
一夜寒风。石榴树的叶子全落光了。
石榴树下残留着一圈泥土,叶子散落在它的周围。
纪美子打开挡雨板,看见石榴树变成光秃秃的,不由得大吃一惊。落叶形成一个漂亮的圆圈,也是不可思议的。因为风把叶子吹落以后,叶子往往都凌散到各处。
树梢上结了好看的石榴。
“妈妈,石榴。”纪美子呼喊母亲。
“真的……忘了。”
母亲只瞧了瞧,又回到厨房里去了。
从“忘了”这句话里,纪美子想起自己家中的寂寞。生活在这里,连檐廊上的石榴也忘了。
那是仅仅半个月以前的事,表亲家的孩子来玩时,很快就注意到了石榴。7岁的男孩莽莽撞撞地爬上了石榴树。纪美子觉得他很生龙活虎,便站在廊道上说:
“再往上爬,有大个的。”
“唔,有是有,我摘了它,就下不来啦。”
的确,两手拿着石榴是无法从树上下来的。纪美子笑起来了。孩子非常可爱。
孩子到来之前,这家人早已把石榴忘了。而且,直到今早也不曾想起石榴。
孩子来时,石榴还藏在树叶丛里,今早却裸露在半空中。
这些石榴,和被落叶围在圈中的泥土,都是冷冰冰的。
纪美子走出庭院,用竹竿摘取石榴。
石榴已经烂熟,被丰满的子儿胀裂了。放在走廊上,一粒粒的子儿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透过一粒粒的子儿。
纪美子似乎觉得对不起石榴。
她上了二楼,麻利地做起针线活来。约莫10点,传来了启吉的声音。大概木门是敞着的,他突然绕到庭院,精神抖擞地快嘴说了起来。
“纪美子,纪美子,阿启来了。”母亲大声喊道。
纪美子慌忙把脱了线的针插在针线包上。
“纪美子也说过好多遍,她想在你开拔之前见你一面。不过,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去见你,而你又总也不来。呀,今天……”母亲说着要留启吉吃午饭。可是启吉似乎很忙。
“真不好办啊……这是我们家的石榴,尝尝吧。”
于是,母亲又呼喊纪美子。
纪美子下楼来了。启吉望眼欲穿似的用目光相迎。纪美子吓得把脚缩了回去。
启吉忽然流露出温情脉脉的眼神,这时他“啊”地喊了一声,石榴掉落下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微微一笑。
纪美子意识到彼此正相视而笑时,脸颊发热了。启吉急忙从走廊上站了起来。
“纪美子,注意身体啊。”
“启吉,你更要……”
纪美子话音刚落,只见启吉已转过身去,背向纪美子,同母亲寒暄起来了。
启吉走出庭院以后,纪美子还望着庭院木门那边,目送了一会儿。
“阿启也是急性子。多可惜啊,把这么好吃的石榴……”母亲说罢,把胸贴在走廊上,伸手把石榴捡了起来。
也许是刚才阿启的眼色变得温柔的时候,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想把石榴掰成两半,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吧。石榴没掰开,露子儿的那面朝下掉在地上了。
母亲在厨房里把这颗石颗洗净,走出来叫了声“纪美子”,便递给了她。
“我不要,太脏了。”
纪美子皱起眉头,后退了一步,脸颊急地变得火辣辣的。她有点张皇失措,便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启吉好像咬过上半边的石榴子儿。
母亲在场,纪美子如果不吃,更显得不自然了。于是她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石榴的酸味渗到牙齿里,仿佛还沁入肺腑。纪美子感到一种近似悲哀的喜悦。
母亲对纪美子向来是不关心的。她已经站起来了。
母亲经过梳妆台前,说:“哎哟哟,瞧这头发乱得不像样子。以这副模样目送阿启这个孩子,太不好意思了。”
她说罢就在那里坐下来了。
纪美子一声不响地听着梳子拢头的声音。
“你父亲死后,有一段时间……”母亲慢条斯理地说,“我害怕梳头……一梳起来,就不由得发愣。有时忽然觉得你父亲依然等着我梳完头似的。待我意识到时,不觉吓了一跳。”
纪美子想起:母亲经常吃父亲剩下的东西。
纪美子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受。那是一种催人落泪的幸福。
母亲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刚才也许仅仅是因为可惜,才把石榴给了纪美子的吧。或许是母亲过惯了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不知不觉间就流露出来的吧。
纪美子觉得自己发现了秘密,感到一阵喜悦,可面对母亲,又感到难为情了。
但是,启吉并不知道这些。纪美子对这种分别方式,似乎也感到满意了。她还觉得自己是永远等待着启吉的。
她偷偷地望了望母亲,阳光射在隔着梳妆台的纸拉门上。
对纪美子来说,再去吃放在膝上的石榴,不敢再吃了。
……
'墨'艾莱娜·加罗:劳里塔夫人
[。小^说)网)
朱景冬译
娜恰听见有人敲厨房门,但是一动没动。敲门声再次响起来时,她悄悄开了门,望了望黑乎乎的门外。敲门的原来是劳拉夫人。她穿着白衣服,衣服上污迹斑斑,沾满泥土和血迹。
“夫人!……”娜恰叹口气说。
两个人进了厨房。
“娜恰,给我煮杯咖啡,我身上发冷……”
“夫人,先生……先生说要杀死你。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
劳拉悲伤地望了望厨房的白瓷砖,把双腿抬到椅子上,抱着双膝陷入了沉思。娜恰开始煮咖啡。她斜眼瞟了瞟女主人,却一句话也想不起来对她说。女主人把头放在膝头上,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知道吗,娜恰?是特拉斯卡拉(墨西哥的城市,位于墨西哥州)。人的过错。”
娜恰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迟迟不开的水,窗外的夜色笼罩着花园里的玫瑰和无花果树。在枝叶后面稍远的地方,邻居的窗口闪耀着灯光。厨房被一堵无形的痛苦墙,被一种时间的间歇同外界隔绝了。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娜恰?”
“同意,夫人……”
“我跟他们一样:是不驯服的……”劳拉忧伤地说。娜恰抱着双臂等待着水开。
“娜奇塔,你也是不驯服的吗?”
她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娜恰要是跟她一样具有反叛的性格,就会理解她。这个夜晚,劳拉需要有人理解。
娜恰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开始咕噜咕噜冒泡的水,然后把开水倒进咖啡杯。热乎乎的香味使她感到在女主人身边是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