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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居住,广场中央是长满灌木的场地,看起来像太平洋上的绿色小岛那么荒凉。四边建筑中有一边比其余三边高出许多,像座高台。这一边的自然线条,被伦敦的可赞赏的意外因素破坏无遗——这是一座饭店。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从索霍区③走错了方向而来到此间的。这里有长得过分引人注意的东西——栽在钵里的矮小植物,长长条纹的、柠檬黄和白色的百叶窗。这种窗户临街而设,在伦敦通常七拼八凑的布局中,显得分外高大。一段阶梯从街上直上前门,仿佛太平门的楼梯直通到了二楼窗前。瓦伦丁在黄白色百叶窗前站着抽烟,琢磨良久。
注:①利物浦站:伦敦中东部铁路始发及终点站。——译者
注:②苏格兰场:即伦敦警察厅。——译者
注:③索霍区:伦敦中部一地区,以多外国饭店及作家艺术家居住而闻名。
——译者
奇迹的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就是它的发生。天上几片云聚拢成为人类眼中的星形。远处旷野中陡然耸立起一棵大树,十分像个巨大的疑问符号。这都是在几天前亲眼看到过的。纳尔逊海军元帅死在胜利的那一刻。一个叫威廉斯的人十分偶然地谋杀了一个叫威廉森的人,这听起来好像谋杀了自己的孩子。简而言之,在生活中有巧合的成分,人们如果认为它乏味,就会永远失去它。正如美国侦探小说家兼诗人爱伦坡那看似矛盾实则正确的说法所表白的:“智慧必须指望不可预见的事。”
阿里斯蒂德·瓦伦丁是个莫测高深的法国人,法国人的才智是特殊的和独一无二的。他不是“思想机器”④,因为那是现代宿命论和唯物论的没脑筋的用语。机器只是机器,因为它不能思维。但他瓦伦丁是个有思维的人,同时又是个平平常常的人。所有他的奇妙成功,看起来就像是有魔法,实际上都是来自坚持不懈的推理,和清晰而寻常的法国人式的思维。法国人不是靠任何看似矛盾实则正确的说法来震动世界,而是用实际上不言而喻的道理来震动世界。他们至今都在实践某种不言而喻的道理——就像他们在法国大革命的时候那样。但是确切地说,瓦伦丁明白理性,明白理性的极限。只有对开汽车一无所知的人,才会大谈特谈开汽车不用汽油的神话。只有对理性一无所知的人,才会在没有坚实基础的情况下,大谈特谈无可争辩的第一原则的推理。而瓦伦丁现在就没有坚实的基础,只能死死地抱住第一原则不放。弗兰博在哈维奇不见了。如果他竟然在伦敦出现,他可能是温布尔登公共网球场上一个高个子流浪汉,也可能是大都会饭店里一个高个子的宴会主持人。在这样明显的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瓦伦丁有他自己的看法和办法。
注:④《思想机器》:1907年出版,和《探案中的思想机器》(1908)同为
美国作家雅克·富特雷尔的畅销神秘小说,主角奥古斯塔斯教授为推理侦探。作
者雅克于1912年死在泰坦尼克号客轮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期待着不可预见的事。如果他不能追随有理性的思路,他就冷静而小心地追随没有理性的思路。他不用去可预料的地点——银行、派出所、可能约会之处,而是要系统地到不可预料的地点去:敲敲每所空房子的门,弯进每一条死胡同,走进被垃圾封死的每一条小巷,绕着每条弯路走,徒步走出大路,等等。他富有逻辑地为他的这种几近疯狂的做法辩护。他说如果一个人有线索可寻,那是最糟糕的路子。如果根本没有什么线索,那才是最好的路子因为一些引起追捕者注意的稀奇古怪的地方,也许正是引起被追捕者注意的地方。一个人开始的某个地方,可能刚好是另一个人停下来的地方。关于上到店铺的那段阶梯,关于那个寂静、古老、别致的饭店,都有些什么在引发他这个侦探的罕有的浪漫幻想,使他决定随意去试试。于是他走上阶梯,在靠窗子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要了一杯不加奶的咖啡。
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他还没吃早饭。桌上摆着另一个人吃剩的早餐,这才使他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于是他又叫了一只水煮荷包蛋。他默默地往咖啡里加了白糖,一直想着弗兰博。他回想弗兰博每次是如何逃脱的,一次是用指甲刀,一次趁一所房子失火,一次是必须去交一封欠邮资的信,一次是让人们通过望远镜看一颗要毁灭地球的彗星。瓦伦丁认为自己的侦察脑筋一点不比罪犯的差,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利之处。“罪犯是富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侦探只是评论家。”他带着辛酸的微笑对自己说,慢慢地把咖啡杯举到唇边,很快又放下——他加的白糖是盐。
他望了望装着白色细粒的家什,当然是糖罐,正如香槟酒瓶子装的是香槟酒一样不会弄错,这罐里装的是白糖。他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在里面放盐。他四下看看是否另有正统的家什。对,有两个盐瓶,装得满满的。也许盐瓶里的辛辣调味品有些什么特色。他尝了尝,是白糖。他疑惑地向饭店里四下张望,看看把糖放进盐瓶把盐放进糖罐这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是否还有其它表征?除了白纸裱糊的墙上给溅了点黑色液体之外,整个地方显得整洁、轻快、平平常常。他按铃叫侍者。
侍者匆忙赶来,在清晨时刻头发还是乱蓬蓬的,睡眼惺松。瓦伦丁侦探并非丝毫没有幽默感,他让侍者尝尝白糖,看是否符合这家饭店的崇高声誉。结果侍者突然打了个呵欠,陡然清醒过来。
“你们每天早上都和顾客开这么巧妙的玩笑吗?”瓦伦丁问,“拿盐换糖当笑料,从来不会使你们感到乏味吧?”
侍者弄懂这种讥讽后,结结巴巴地保证说饭店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一定是个最奇怪的错误。他拿起糖罐来看看,又拿起盐瓶看看,显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他突然说声“请原谅”,就匆匆走开。几秒钟后,饭店老板和他一起赶来。老板也检查了糖罐,然后检查了盐瓶。他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突然侍者似乎发音清晰起来,几句话冲口而出:
“我想……”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想,就是那两个教士。”
“什么两个教士?”
“那两个把汤泼在墙上的教士。”
“把汤泼在墙上?”瓦伦丁重复道,他确信这一定是个意大利隐喻。
“是的,是的。”侍者激动地说,一边指着白色壁纸上那块黑色污点,“泼在墙上那里。”
瓦伦丁带着疑问望着老板,老板用比较详尽的报告来解围。
“是的,先生,”他说,“这是真的,不过我认为这和糖盐没有关系。今天一大早,门板刚取下,两位教士就来这里喝汤。他们俩都很安静,受尊重。一个付了账出去,另一个完全称得上慢动作教练,过了好一阵才把汤喝完。最后他也出去了。只不过在走开的那一瞬间,他很巧妙地拿起他只喝了一半的杯子,把汤泼在墙上。我当时在后面的房间里,侍者也在后面房间里,我出去时,看到墙上泼有扬,而店里空无一人。这没造成什么特殊的损害,但这是让人讨厌的无礼行为。我想在街上抓到那个人,不过他们已经走远,我只注意到他们转过街角走进卡斯泰尔斯街。”
侦探站了起来,把帽子戴到头上,手杖拿在手里。他已经打定主意,在他脑海里一片漆黑之际,他只有顺着一个隐蔽的手指所指的方向走去,而那个手指隐蔽得很深。他付了账,冲出玻璃门,很快就转到另一条街了。
还好,在这么高度兴奋的时刻里,他的眼光仍然保持冷静和敏捷。走过一家店面时,什么闪光从他身旁掠过。他走回去看,那是一家蔬菜水果店,一大堆鲜货整整齐齐地摆在露天地里,均标明了品名和价格。两个最显眼的货格里,各放着一堆橘子,一堆坚果。干干的坚果上,有一块纸板,上面用蓝粉笔非常醒目地写着:“上等柑橘,一便士两只。”在橘子堆上同样清楚而准确地写明:“最佳坚果,每磅四便士。”瓦伦丁先生望着这两块标价牌,想到他以前遇到过的这种高度狡诈的玩笑,而且就是最近。他转而注意那红脸膛的水果商,见他正为了这颠三倒四的商品广告而气哼哼地往街两头张望。水果商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快把每块纸牌放回原处。侦探悠闲地倚着手杖,继续仔细观察这家店铺。最后他说道:“我想问你一个与实验心理学和思想结合有关的问题。”
红脸店主用威胁的眼光望着他,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摇动着自己的手杖道:“为什么在一家蔬菜水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