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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化的孩子,很快便显示出与祖父和爸爸那些乡野克劳斯纳相像的倾向。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自幼喜欢长时间待在外面,观察人们的举止,体味并感受世界,一个人待在草地树林里,陷入重重梦幻。他活泼,慷慨,善良,人见人爱,大家都称之为祖西亚或者兹赛尔。那就是爷爷亚历山大。他们还有一个小弟弟,我叔祖比扎莱尔,以及三姐妹索菲亚、安娜和达丽亚,他们都没有来成以色列。
我目前能够确信的是,俄国“十月革命”后索菲亚是文学老师,后来做了列宁格勒一所中学的校长。安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已经去世,而达丽亚,或者说达沃拉,试图在革命后与丈夫米沙逃到巴勒斯坦,但由于达丽亚怀孕,被“扣”在了基辅。克劳斯纳一家刚到城里时,尽管有兴旺发达的门纳海姆舅舅,还有布拉兹家族在敖德萨的其他亲戚们帮忙,但一度非常艰难。马车夫耶胡达·莱夫,一个身强力壮、热爱生活、好开玩笑的坚韧之人,不得不用尽积蓄购买了一个不通风的小杂货店,来维持不牢靠的家庭生计,之后身体渐衰。他思念开阔的平原、森林、雪原,思念他的马和车,思念他所离开的立陶宛的乡村客栈和河流。几年以后,他一病不起,不久死在他蹩脚的小店里,年仅五十七岁。他的遗孀拉莎凯拉在他死后活了二十五年,最后于1928年死于耶路撒冷的布哈拉区。正当约瑟夫伯祖在敖德萨、后来在海德堡追求辉煌的学业时,爷爷亚历山大十五岁那年辍学,做点小生意,在这里买点什么,又到那里贩卖,夜里写下激情澎湃的俄文诗歌,贪婪的目光投向商店的橱窗,投向一堆堆瓜果、葡萄和西瓜,投向淫荡的南方女人,匆匆赶回家中写下另一首感情充沛的诗,而后又在敖德萨的大街上转一圈,小心翼翼打扮得十分入时,像成年人那样抽烟,黑胡子仔细地打过蜡。他有时到港口尽情观赏轮船、装卸工和廉价的娼妓,不然就激动地观看一队士兵伴着军乐列队走过,有时他会在图书馆待上一两个小时,不管拿到什么都如饥似渴地阅读,决意不去和长兄的手不释卷较劲。
与此同时,他学会了怎样和知书达理的年轻女子跳舞,怎样喝上几杯白兰地却依然不乏睿智,怎样在咖啡馆与人结识,怎样讨好小狗,为的是取悦女士。他在敖德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转悠,好几个民族的风格使这个港口城市带着浓烈的异国情调。他结识了各种各样的朋友,向女孩子献殷勤,做点小买卖有时也赢利,坐到咖啡馆的角落或者是公园的长凳上,拿出笔记本写首诗(四节,八韵),接着又开始转悠,在尚无电话的敖德萨,给热爱锡安协会领袖们做不计报酬的童仆——从阿哈德·哈阿姆那里拿来急件,送到门德勒·莫凯尔·塞佛里姆处,要么就是从门德勒·莫凯尔·塞佛里姆那里送到爱说俏皮话的比阿里克先生或者是门纳海姆·尤西施金生那里,或者是从尤西施金先生那里送到利连布鲁姆那里。当他在休息室或者大厅里等待答复时,反映热爱锡安运动精神的俄文诗便在他的心中涌起:耶路撒冷的街道,铺上了素玛瑙和水苍玉,雄鹰兀立在街道的每个角落,天空在头上闪烁着七重天的光彩。他甚至写致希伯来语言的爱情诗,赞美它的优美和乐感,阐明他永恒的信仰,但都是用俄语。(甚至后来他在耶路撒冷住了四十余年,爷爷也不能完全掌握希伯来语,直至临终之际,他讲的是打破各种韵律的个人希伯来语,在写希伯来语诗时犯可怕的错误。在他去世前不久,给我们寄到胡尔达基布兹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写道:“我非常亲爱的孙儿重孙儿们,我非常非常念你们。我非常非常你们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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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黑暗的故事(14)
小说
1933年,当他终于和痛苦万状的奶奶施罗密特一起抵达耶路撒冷时,他不再写诗,专心致志地经商。几年间,他把从维也纳进口的前年流行服装,成功地卖给向往欧洲情趣的耶路撒冷妇女。但是最后,另一个比爷爷精明的犹太人出现了,开始从巴黎进口去年流行的服装,爷爷和他的维也纳服装于是告败。他被迫抛弃生意,抛弃对服装的爱,开始为耶路撒冷供应霍伦洛德兹亚生产的针织品,还有拉马特甘一个小商号的毛巾。失败与贫困,使在他生意兴隆时期弃他而去的缪斯女神重新回到他的身旁。他又一次在深夜把自己关进“书房”,用俄语撰写热情澎湃的诗章,赞美希伯来语言的辉煌,赞美耶路撒冷的魅力——它不是贫困、乌烟瘴气、热得令人窒息的狂热者们的城市,而是街上散发着没药与乳香气息的耶路撒冷,上帝的天使在它每座广场上飘动。这里我以《皇帝的新装》故事里那个勇敢的小男孩的身份,走入一幅画面,用金刚怒目的现实主义攻击爷爷所写的诗:“你现在在耶路撒冷住了多年,你清清楚楚地知道街道是用什么铺的,锡安广场上究竟飘着的是什么,那么你为什么总写不存在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写一个真实的耶路撒冷?”爷爷亚历山大对我莽撞的话语大光其火,脸色一下子从令人愉快的粉红变得通红锃亮,用拳头敲着桌子,吼道:“真实的耶路撒冷? 像你这样的尿床娃娃竟然知道什么真正的耶路撒冷?真正的耶路撒冷就是我诗中所写的那样!”“你还要用俄语写到什么时候,爷爷?”“你什么意思,傻瓜,你这个尿床的小家伙?我用俄语算术!我用俄语骂我自己!我用俄语做梦!我甚至——”(可奶奶施罗密特确切地知道他下面该说什么了,便打断他:“你怎么回事?你疯了吗?你瞧瞧孩子就站在那里呢!”)“你还想回俄国吗,爷爷?去拜访一下?”“已经没了!”“什么已经没了?”“什么已经没了,什么已经没了——俄国已经没有喽!俄国死了。有斯大林,有捷尔任斯基,有叶卓夫,有贝利亚,有座大监狱,有集中营和刽子手!”“但是你肯定还是有点爱敖德萨的吧?”“咳。爱,不爱——有什么区别。
鬼知道!”“你不想再看见它吗?”“咳,嘘,尿床的小东西,不说了,啊?”一天,令举国皆惊的挪用公款和腐败的一个丑闻曝光,在他的书房里喝茶吃蛋糕的当儿,爷爷给我讲了他十五岁那年在敖德萨时,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我有一次拿着一份急件,一份通知,送到热爱锡安委员会成员利连布鲁姆那里。”(利连布鲁姆不仅是个著名的希伯来文作家,还在敖德萨热爱锡安组织里担任财务主管这一荣誉职位。) “他,利连布鲁姆,的确是咱们的第一任财政部长。”爷爷向我解释说。在等候利连布鲁姆写回信时,这个经常出没游乐场所的年仅十五岁的年轻男子拿出香烟,伸手拿客厅桌上的烟灰缸和火柴盒。利连布鲁姆迅速抓住爷爷的手,拦住他,接着走出房间,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是从厨房里拿来的火柴盒。他解释说客厅里的火柴是用热爱锡安组织的经费买的,只在委员们开会时用,只能给委员们使用。“因此,你瞧,在那时候,公家的东西就是公家的,不是谁都可以用的。不像我们国家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过了两千年终于建立了一个国家,让人家去偷。在那时候,每个孩子都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无主财产,什么不是,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然而不总是这样。
一次,大概是五十年代末期,发行了一张面值十里拉的精美钞票,上面印有诗人比阿里克的照片。当我攥着我的第一张比阿里克钞票,径直走到爷爷家里,给他看看国家如何尊敬他在年轻时代就认识的人。爷爷确实非常激动,双颊染上了喜悦的红晕,他把钞票翻过来掉过去,举到灯泡底下,仔细查看比阿里克的照片。(在我看来他似乎是在朝爷爷顽皮地眨眼,似乎在说“咳?”)爷爷眼里闪动着小小的泪花,可是当他沉醉于精神快乐时,把新钞票折起来,塞进了夹克衫的内兜里。十个里拉那时是笔不小的数目,尤其是对像我这样的基布兹人。我惊呆了:爷爷,你在干什么呢?我只是把它拿来给你看看,让你高兴高兴。你过一两天,肯定会有自己的。”“咳,”爷爷耸耸肩膀,“比阿里克欠我二十二个卢比。”话说敖德萨,爷爷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时,爱上了一位令人敬重的姑娘叫施罗密特·列文。施罗密特喜欢舒适的东西,喜欢上层社会。她热衷于款待社会名流,与艺术家交友,过“文化生活”。那是场可怕的恋情:她比她的小型卡萨诺瓦大八九岁,而且她碰巧是他的嫡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