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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一切都整饬了,才橐橐地走出办公室。
这时的护兵,听到了号音,集合来到二堂下大坪坝内,经护目把他们高的在前矮的在后编成一根带子一样,成双行立在院中了。护兵们身上,是一色灰线布新夹军服,半腰上又各束了一条皮带。各人下巴间红绫领章上,钉有两个金色字,左边是“总”,右边是“护”。领字的金,帽花的金,肩上的金,以及当胸的黄铜扣子,都在太阳下耀眼睛的闪光。
护目见到副官出来时,发了个口号,于是一个二个立时就笔直起来。
喊了“稍息”后,似乎有几个新补的,腰肩不由己的就曲了,然而象笔管儿直的,到底还居多数。护目走进队去,把一个正在用手擦眼睛还未大清醒的打了两个嘴巴,又轻轻的啄了那个领扣未扣的小护兵一下,才昂然走过副官身边来。
“报告副官,一共四十六名。两名病假,七名出外采买,实到三十七名——完了。”
护目报告完毕,在退下之先,霍的又把手举起来,行了个军礼。但副官却皱起眉毛,只略把头点了一下。这似乎是副官一个绝好的复仇机会;因为通常副官回公事到总座跟前时,几多回数,总座却连正眼也不瞧呢!
于是副官把名册打开,一支短铅笔在口角上一舔一画的点起名来。
副官轻轻的喊着,喊到谁时,谁便重新立一个正,吸足气大叫一声“到!”
“周天元,”不见回答,副官加了点力又叫一声“周天元”。
好久不见回答。
“怎么!你不刚说七名采买两名病假吗?”
护目见到那一双皱到几乎并拢去的眉毛,脸就红了。“报告副官,秘书长才喊他去送公事。”这时护目两手下垂,两眼平视,如象上操时被处罚立正的兵一样。
“护目拿来做什么的?”副官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适有一队白叫鸽打着哨子飞过去,他想起了适间吹号的事。“叫号目察看今天是哪两个号兵值日,喊他来!”
“是,是。”护目去了。
把名点完,副官回到他那办公桌前,屁股贴上挨得发光的坐椅后,看桌上的钟,那长针已移过Ⅴ字,快要到Ⅵ的地方了。
“报告,”声音起自室外。
“进来!”
随副官“进来”两字,进办公室的是三位,三位之中有一个是护目。三个人脸部都绯红,副官明明见到三个人站在桌前,却故意若无其事似的写他的值日日记册。
他昂起头来,“喔!你俩今天值日?”
“是,”两人同声答应,声音很校“怎么十二点钟不吹晌午号?”
“棚里钟慢了,”这声音怯弱的几乎要哭。
“慢了,天天对到就慢了?扯你妈的谎!晓得又是到哪里去睡午觉了。连职务都疏忽!”副官又看了看钟,见那颗长针已竖竖的倒立,“为我到外面太阳下去,站三十分钟,响一点时才准走!”
两个年青号兵出去了,剩了一个护目。
“你也把你那些护兵老爷——出外时,一点礼节不懂,比老爷架子还大——管教一下,并不是伤天理的事!几多鞋子趿起,肩章只有一边,扣子不扣,象个什么样子!别人将会说‘哪哪,这是司令部的副兵哩!’你看丑不丑?……你也应当放恶一点,当打是打,当骂是骂,若是一天到晚,但同到他们嘻嘻哈哈,恐怕——”恐怕什么?因为副官一时想不出适当字眼,就不再做声。
领了教训的护目,立个正,一步一步走出去。日记也记无可记了,无所抓弄的值日副官,只好把桌上两个双铜子拾起来,将头偏过去,继续对着钟上的返影扯他的细胡子。
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八日作于北京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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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阿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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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县城里,一般做买卖的,帮闲的,伕子们,够得上在他那姓下加上一个“伯”字的,这证明他是有了什么德行,一般人对他已起了尊敬心了。就如道门口那卖红薯的韩伯,做轿行生意的那宋伯等是。
这伯字固然与头发的颜色与胡子的长短很有关系,但若你是平素为人不端,或有点痞,或脾气古板,象卖水的那老杨,做包工的老赵,不怕你头发已全白,胡子起了纽纽,他们那娘女家,小孩子,还不是只赶着你背后“烂脚老杨唉!送我一担水”,“赵麻子师傅,我这衣三天就要的啦,”那末不客气地叫喊!你既然没有法子强人来叫一声某伯,自然也只好尽他那些人带着不尊敬的鼻音叫那不好听的绰号了。
这可见镇筸人对于“名器不可滥假于人”这句话是如何的重视。
在南门土地堂那不须出佃钱底房子住身的阿韩,打更是他的职业。五十来岁的人了,然这并不算顶老。并且,头发不白,下巴也是光秃秃的。但也奇怪!凡是他梆子夜里所响到的几条街,白天他走到那些地方时,却只听见“韩伯,韩伯”那么极亲热的喊叫。他的受人尊视的德行,要说是在打更的职务方面,这话很觉靠不祝他老爱走到城门洞下那卖包谷子酒的小摊前去喝一杯。喝了归来,便颠三倒四的睡倒在那土地座下。哪时醒来,哪时就将做枕头的那个梆取出来,比敲木鱼念经那大和尚还不经心,到街上去乱敲一趟。有时二更左右,他便糊里糊涂“乓,乓,乓乓,”连打四下;有时刚着敲三下走到道台衙门前时,砰的听到醒炮响声,而学吹喇叭的那些号兵便已在辕门前“哒——哒——”的鼓胀着嘴唇练音了。
这种不知早晚的人,若是别个,谁家还再要他来打更?但大家却知道韩伯的脾气,从不教训过他一次。要不有个把刻薄点的人,也不过只笑笑的骂一句“老忘晕了的韩伯”罢了。
那时,他必昂起头来,看看屋檐角上的阴白色天空“哦!
亮了!不放醒炮时倒看不出……“接着只好垂头丧气的扛着他那传家宝慢慢地踱转去睡觉。走过杨喜喜摊子前,若是杨喜喜两口子已开了门,在那里揉面炸油条了?见了他,定会又要揶揄他一句”韩伯,怎么啦?才听到你打三更就放醒炮!
晚上又同谁个喝了一杯吧?“
“噢,人老了。不中用了。一睡倒就象死——”他总笑笑的用自责的语气同喜喜俩口子说话。
有时候,喜喜屋里人很随意的叫一声“韩伯,喝碗热巴巴的猪血去!”他便不客气的在那脏方桌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客气,是虚伪。客气的所得是精神受苦与物质牺牲;何况喜喜屋里人又是那么慷慨大方。
然而他的好处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因他和气。
他的确太和气了。
他没有象守城的单二哥那样,每月月终可到中营衙门去领什么饷银:二两八钱三的银子,一张三斗六升的谷票。他的吃喝的来源,就是靠到他打更走过的各户人家——也可说听过他胡乱打更的人家去捐讨。南街这一段虽说不有很多户口,但捐讨来的却已够他每夜喝四两包谷烧的白酒了。因为求便利的缘故,他不和收户捐的那样每月月终去取;但他今天这家取点明天那家取点来度日。估计到月底便打了一个圈子。当他来时,你送他两个铜元,他接过手来,口上是“道谢,道谢”,一拐一瘸的走出大门。遇到我对门张公馆那末大方,一进屋就是几升白米,他口上也还只会说“道谢,道谢”。
要钱不论多少,而表示感谢则一例用“道谢”两字,单是这桩事,本来就很值得街坊上老老小小尊敬满意了。
我们这一段街上大概是过于接近了衙门的缘故吧,他既是这么不顾早晚的打更,别的地方大嚷捉贼的当儿,我们这一节却不听到谁家被盗过一次。虽说也常常有南门坨的妇人满街来骂鸡,但这明明是本街几个人吃了。有时,我们家里晚上忘了关门,他便乓乓的一直敲进到我院子中来,把我们全家从梦中惊醒。
“呵呵!太太,少爷,张嫂,你们今夜又忘记闩门了!”
他的这种喊声起时,把我们一家人都弄得在被单中发笑了。这时妈必叫帮我的张嫂赶紧起来闩大门,或者要我起来做这事。
“照一下吧!”
“不消照,不消照,这里有什么贼?他有这种不要命的胆子来偷公馆?”
“谢谢你!难得你屡次来照看。”
“哪里,哪里,——老爷不在屋,你们少爷们又躼,我不帮到照管一下,谁还来?”
“这时会有四更了?”
“嗯,嗯,大概差不多。我耳朵不大好,已听不到观景山传下来的柝声了。”
我那么同他说着掩上了门,他的梆声便又乓乓的响到街尾去。
直到第二天,早饭桌上,九妹同六弟他们,还记到夜来情形,用筷子敲着桌边,摹拟着韩伯那嘶哑声音“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