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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让您过敏?请您告诉我,方便我做事,您看呢?”
书房里充满纸张的气味。也许是通风差的缘故,气味在房间角落里沉淀了下来。窗户被
书箱堵住了一半,架子上到处是堆成小山的书本,靠墙摆放的床上有条磨破了的褥子。桌上只摊着一本笔记本,也没台电脑,博士手中甚至连笔也没拿。他只是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
“如果您没要求,那我随意准备一点,您看行吗?您有话只管说,不需要客气。”
别在他身上的几张便条映入我眼帘。“……解析方法的失败……”、“……希尔伯特第13问题……”、“椭圆曲线的解”。在一堆涵义不明的数字、符号和不成句的词语里,我发现了惟一一张我看得懂的便条。纸面黏满污渍,四个角卷起来了,回形针已经生锈,看来别在那里的时间相当长久了。便条上写着:“我的记忆只能维持80分钟。”
“我没什么要说的。”博士冷不防转过头来大声说道。“我现在在思考。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断,比被人掐脖子还痛苦。我正在和数字交欢,你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这比偷看人家上厕所更失礼,你知不知道?”
我垂下头,连声道歉。但我的话传不进他的耳朵。他再次返回到空中的某一点上去了。
博士的爱情算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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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什么工作都还没做就被斥责一通,情况严重。但愿我不要成为第十个星号。我记牢一条:在他“思考”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打扰他。
但是博士整整一天都在思考。间或从书房出来坐到餐桌边,或站在盥洗台前漱口,或做奇特的体操放松身体,他依然保持思考状态。我哪怕不知道放水桶的地方、不懂热水器的使用方法等等,也不敢问他。我小心翼翼,屏声静气,生怕发出不必要的响声。我就在陌生的家中东走走西走走,等待他的头脑稍息。
就在两个礼拜即将过去的礼拜五,傍晚6点,博士以他惯有的模样坐到了餐桌前。考虑到他是在几乎无意识的状态下进食,需要剔骨和剥壳的菜不适合他,我准备了奶油炖菜,以便他一调羹下去就能同时摄取蔬菜和蛋白质。
也许因为父母死得早,他的餐桌礼节叫人不敢恭维。我从没听他在吃饭前说过一句“我要吃了”,而且他每吃一口总要洒点出来,他还用脏兮兮的团成一团的餐巾纸掏耳朵。他是不会抱怨菜味道不好,但也压根无意同侍立一旁的我愉快地聊聊天。
蓦地,我发现他袖口别着一张昨天之前还没有的全新的便条。每回他把调羹伸进碟子,便条都险些沾到炖菜里。
“新保姆。”
笔迹细小纤弱。字背面画着一个女人的脸:短发、圆脸,唇边有颗痣。绘画水平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但我马上就看出那是我的脸。
听着他吮吸炖菜的声音,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博士在我回家之后,趁着记忆尚未消失,急急忙忙画那张脸的样子。这一张便条,是他为了我中断宝贵的思考时间的证据。
“您还要再吃点吗?我煮了满满一锅呢,要多少都给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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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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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小心表示出了亲密。回应我的不是他的话音,而是打嗝声。博士没朝这边瞥一眼,径自消失进了书房。盛炖菜的碟子里只剩下胡萝卜。
新的一周的礼拜一,我按照惯例报上自己的名字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指指他袖口的便条。博士看看便条又对照着看看我,为了回想起便条的意思,他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这才发出心领神会的声音,接着问我鞋子尺码和电话号码。
但我立即感觉到他的样子和前两个礼拜有些不同。因为他把密密麻麻写满算式的一捆纸给我看,托我把它邮寄给《journal of mathematics》杂志。
“抱歉,麻烦你……”
从书房里的斥责口气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彬彬有礼的时候。这是他首次对我提出要求。他的头脑业已不在“思考”了。
“好的,您放心,很容易办到。”
这两个词我连怎么发音都不清楚,为了避免出错,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抄在信封上,再写上“悬赏问题征答办公室公启”,随后干劲十足地一路跑到邮局。
没在思考的博士大多时间躺在饭厅窗边的安乐椅上,所以我终于能够打扫书房了。我把窗户敞开,把被褥枕头拿到院子去晒,把吸尘器开到最大挡。房里虽然杂乱不堪,可呆着还挺舒适的。当拿吸尘器去吸办公桌下落满的大量毛发时,当从坍塌的书堆里掉出发霉的冰棍棒以及炸鸡骨头之类时,我也没怎样大惊小怪。
大概因为这里存在着我不曾体验过的一类静谧吧,我想。那不是单纯悄无声息的静。当博士在数字的森林里迷失,充满博士的心灵的沉默,就把自己一层层地涂在他身上,保护他免受脱落的毛发以及霉斑的侵袭。这沉默是透明的,就像隐藏在森林深处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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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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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尽管比较舒适,但若要问我是否属于能够引起一名保姆的兴趣的类型,我就要不得不摇头了。因为这里找不到一样有助于让保姆发挥她的想象力,体味些许乐趣的事物,比如记录着主人历史的温馨的小物品、神秘的照片、引人生叹的装饰品,等等。
我开始掸书箱上的灰。《连续群论》《代数整数论》《数论研究》……谢瓦莱、哈密尔顿、图灵、哈第、贝克……这么多的书竟没有一本勾得起我的阅读兴趣,真是不可思议。一半的书是外文版的,我连书脊都不可能读懂。桌上堆着大学的笔记本,躺着几枝磨秃了的4b铅笔和几枚回形针。真是一张煞风景的桌子,无法让人联想到这是脑力劳动的场所,只除了一点橡皮的碎屑能够表明直到昨天的工作情形。
数学家难道不应该是用一般文具店里买不到的高级圆规,或者安有复杂装置的尺子的吗?我一面想一面擦掉橡皮碎屑,整理好成堆的笔记本,再把回形针归到了一处。布面椅子上,有一处凹进去了,正好与臀部的形状相吻合。
“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那天都吃过晚饭了,博士也没马上进书房,见我在收拾,他像是特意想找个话题出来的样子。
“2月20日。”
“嗬——”
博士光把土豆色拉里的胡萝卜挑出来,剩了没吃。我洗好碗筷,抹了桌子。他不思考的时候,桌上也还是会有食物洒出来。明明已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夜幕降临后却会骤然降温,我在饭厅一角点燃了煤油炉。
“您平常总要那样给杂志写论文投稿吗?”我问。
“不是什么论文这么了不起。我不过是看到那些刊登在面向业余数学迷的杂志上的题目,拿来解着玩玩罢了。运气好的话有钱赚。有些喜爱数学的大富豪会拿奖金出来。”博士说完开始在自己身上找来找去,视线最后落在了左口袋口子上别着便条上。“这样啊……今天寄出去的是《journal of mathematics》no。37的证明啊……唔,很好很好。”
这当儿距离我早上去邮局老早过了80分钟以上。
“哎呀,完了!真是对不起!我应该寄快递的。不是最先寄到的话就拿不到奖金了吧?”
“没关系,不需要寄什么快递。当然,实际到达得比谁都早是很重要,可证明要是不美也是白费劲。”
“证明还有美和不美的区别?”
“那是当然。”博士站起来,盯着站在水槽边洗东西的我的脸,断然说道,“真正正确的证明,是不容分毫隙缝的全然的坚实与柔美的,没有矛盾的和谐统一。有的证明是没有出错,但是又啰嗦又肮脏,惹人发火,这样的证明不计其数。你能明白吗?就像谁也无法解释星星为什么如此美丽一样,要表现数学的美也很困难啊。”
博士难得主动跟我讲这么多话,我不愿败他的兴致,停下手上的活,朝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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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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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日是2月20日。220,真是个富有魅力的数字。你再来看看这个。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一篇有关超越数论的论文获得校长奖的时候得到的奖品……”
博士摘下手表递到我眼前,以便我看得清楚些。这是一块与他的穿着品位大相径庭的、外国产的高档腕表。
“你荣获了一个了不起的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