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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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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贼,你杀吾身,今吃你血。”于是竞来争食,飞的走的,乱嚷乱叫,一头吃
一头骂,只听得呼呼噏噏之声,三尺来血一霎时吃尽,还象不足的意,共舐
地上。直等庭中土见,方才住口。
明法人等诸畜吃罢,分付道:“汝辈已得偿了些债。莫贺咄身命已尽,一听
汝辈取偿。今放屈突仲任回家为汝辈追福,令汝辈多得人身。”诸畜等皆欢喜,
各复了本形而散。判官方才在袋内放出仲任来,仲任出了袋,站立起来,只觉浑
身疼痛。张判官对他说道:“冤报暂解,可以回生。既已见了报应,便可穷力修
福。”仲任道:“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调护,得解此难。今若回生,自当痛改前非,
不敢再增恶业。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尽消?”判官道:“汝罪业太重,
非等闲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写一切经,此罪当尽。不然,他日更来,无可再
救了。”仲任称谢领诺。张判官道:“还须遍语世间之人,使他每闻着报应,能
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说罢,就叫两个青衣人送归来路。又分付道:
“路中若有所见,切不可擅动念头,不依我戒,须要吃亏。”叮嘱青衣人道:
“可好伴他到家,他余业尽多,怕路中还有失处。”青衣人道:“本官分付,敢
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数里,到了一个热闹去处,光景似阳间酒店一般。
但见:
村前茅舍,庄后竹篱。村醪香透磁缸,浊酒满盛瓦瓮。架上麻衣,昨日村郎
留下当;酒帘大字,乡中学究醉时书。刘伶知味且停舟,李白闻香须驻马。尽道
黄泉无客店,谁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饥又饥,渴又渴,眼望去,是个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
面前看时,只见:店鱼头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红喝六;在里头畅快饮
酒。满前嘎饭,多是些,肥肉鲜鱼,壮鸡大鸭。仲任不觉旧性复发,思量要进去
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记了,反来拉两个青衣进去同坐。青衣
道:“进去不得的,错走去了,必有后悔。”仲任那里肯信?青衣阻当不住,道:
“既要进去,我们只在此间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将进来,拣个座头坐下了。店小二忙摆着案酒,仲任一看,吃
了一惊。元来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粪坑里大蛆,晓得不是好去处,抽身待
走。小二斟了一碗酒来道:“吃了酒去。”仲任不识气,伸手来接,拿到鼻边一
闻,臭秽难当。元来是一碗腐尸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抢出一个牛头鬼来,
手执钢叉喊道:“还不快吃!”店小二把来一灌,仲任只得忍着臭秽强吞了下去,
望外便走。牛头又领了好些奇形异状的鬼赶来,口里嚷道:“不要放走了他!”
仲任急得无措,只见两个青衣元站在旧处,忙来遮蔽着,喝道:“是判院放回的,
不得无礼。”搀着仲任便走。后边人听见青衣人说了,然后散去。青衣人埋怨道:
“叫你不要进去,你不肯听,致有此惊恐。起初判院如何分付来?只道是我们不
了事。”仲任道:“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里边这样光景?”青衣人道:“这也
原是你业障现此眼花。”仲任道:“如何是我业障?”青衣人道:“你吃这一瓯,
还抵不得醉鳖醉驴的债哩。”仲任愈加悔悟,随着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荡荡,不
辨东西南北,身子如在云雾里一般。须臾,重见天日,已似是阳间世上,俨然是
温县地方。同着青衣走入自己庄上草堂中,只见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乳
婆坐在旁边守着。青衣用手将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苏醒转来,眼中不见了
青衣。却见乳婆叫道:“官人苏醒着,几乎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几时
了?”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昼夜。只为心头尚暖,故
此不敢移动,谁知果然活转来,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昼夜,非同小可。
见了好些阴间地府光景。”那老婆子喜听的是这些说话,便问道:“官人见的是
甚么光景?”仲任道:“元来我未该死,只为莫贺咄死去,撞着平日杀戮这些冤
家,要我去对证,故勾我去。我也为冤家多,几乎不放转来了,亏得撞着对案的
判官就是我张家姑夫,道我阳寿未绝,在里头曲意处分,才得放还。”就把这些
说话光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尽情告诉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弥陀
佛”不住口。
仲任说罢,乳婆又问道:“这等,而今莫贺咄毕竟怎么样?”仲任道:“他
阳寿已尽,冤债又多。我自来了,他在地府中毕竟要一一偿命,不知怎地受苦哩。”
乳婆道:“官人可曾见他否?”仲任道:“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对案,故此不
见他,只听得说。”乳婆道:“一昼夜了,怕官人已饥,还有剩下的牛肉,将来
吃了罢。”仲任道:“而今要依我姑夫分付,正待刺血写经罚咒,再不吃这些东
西了。”乳婆道:“这个却好。”乳婆只去做些粥汤与仲任吃了。仲任起来梳洗
一番,把镜子将脸一照,只叫得苦。元来阴间把秘木取去他血,与畜生吃过,故
此面色腊查也似黄了。
仲任从此雇一个人把堂中扫除干净,先请几部经来,焚香持诵,将养了两个
月,身子渐渐复旧,有了血色。然后刺着臂血,逐部逐卷写将来。有人经过,问
起他写经根由的,便把这些事还一告诉将来。人听了无不毛骨耸然,多有助盘费
供他书写之用的,所以越写得多了。况且面黄肌瘦,是个老大证见。又指着堂中
的瓮、堂后的穴,每对人道:“这是当时作业的遗迹,留下为戒的。”来往人晓
得是真话,发了好些放生戒杀的念头。
开元二十三年春,有个同官令虞咸道经温县,见路旁草堂中有人年近六十,
如此刺血书写不倦,请出经来看,已写过了五六百卷。怪道:“他怎能如此发心
得猛?”仲任把前后的话,一一告诉出来。虞县令叹以为奇,留俸钱助写而去。
各处把此话传示于人,故此人多知道。后来仲任得善果而终,所谓“放下屠刀立
地成佛”者也。偈曰:
物命在世间,微分此灵蠢。
一切有知觉,皆已具佛性。
取彼痛苦身,供我口食用。
我饱已觉膻,彼死痛犹在。
一点嗔恨心,岂能尽消灭!
所以六道中,转转相残杀。
愿葆此慈心,触处可施用。
起意便多刑,减味即省命。
无过转念间,生死已各判。
及到偿业时,还恨种福少。
何不当生日,随意作方便?
度他即自度,应作如是观。
卷三十八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
卷三十八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
诗曰:子息从来天数,原非人力能为。
最是无中生有,堪今耳目新奇。
话说元朝时,都下有个李总管,官居三品,家业巨富。年过五十,不曾有子。
闻得枢密院东有个算命的,开个铺面,算人祸福,无不奇中。总管试往一算。于
时衣冠满座,多在那里候他挨次推讲。总管对他道:“我之禄寿已不必言。最要
紧的,只看我有子无子。”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公已有子了,如何哄我?”
总管道:“我实不曾有子,所以求算,岂有哄汝之理?”算命的把手掐了一掐道:
“公年四十,即已有子。今年五十六了,尚说无子,岂非哄我?”一个争道“实
不曾有”;一个争道“决已有过”。递相争执,同座的人多惊讶起来道:“这怎
么说?”算命的道:“在下不会差,待此公自去想。”只见总管沉吟了好一会,
拍手道:“是了,是了。我年四十时,一婢有娠,我以职事赴上都,到得归家,
我妻已把来卖了,今不知他去向。若说‘四十上该有子’,除非这个缘故。”算
命的道:“我说不差,公命不孤,此子仍当归公。”总管把钱相谢了,作别而出。
只见适间同在座上问命的一个千户,也姓李,邀总管入茶坊坐下,说道:“适间
闻公与算命的所说之话,小子有一件疑心,敢问个明白。”总管道:“有何见教?”
千户道:“小可是南阳人,十五年前,也不曾有子,因到都下买得一婢,却已先
有孕的。带得到家,吾妻适也有孕,前后一两月间,各生一男,今皆十五六岁了。
适间听公所言,莫非是公的令嗣么?”总管就把婢子容貌年齿之类,两相质问,
无一不合,因而两边各通了姓名,住址,大家说个“容拜”,各散去了。总管归
来对妻说知其事,妻当日悍妒,做了这事,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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