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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杨妈只道是错了,再四不收。女儿只得先自走将进来,叫一声“娘!”妈
妈见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眷,吃那一惊不小。慌忙站起来,一时认不出。女儿道:
“娘休惊怪!女儿即是翠浮庵静观是也。”妈妈听了声音,再看面庞,才认得出:
只是有了头发,妆扮异样,若不仔细,也要错过。妈妈道:“有一年多不见你面,
又无音耗。后来闻得你同师父到那里下路去了,好不记挂!今年又着人去看,庵
中鬼影也无,正自思念你,没个是处,你因何得到此地位!”女儿才把去年搭船
相遇,直到此时,奉旨完婚,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喜得个杨妈妈双脚乱跳,口扯
开了收不拢来,叫儿子去快请姊夫进来。儿子是学堂中出来的,也尽晓得趋跄,
便拱了闻人生进来,一同姊妹站立,拜见了杨妈妈。此时真如睡里梦里,妈妈道:
“早知你有这一日,为甚把你送在庵里去?”女儿道:“若不送在庵中,也不能
勾有这一日。”当下就接了杨妈妈到闻家过门,同坐喜筵。大吹大擂,更余而散。
此后,闻人生在宦途时有蹉跌,不甚象意。年至五十,方得腰金而归。杨氏
女得封恭人,林下偕老。闻人生曾遇着高明相士,问他宦途不称意之故。相士道:
“犯了少年时风月,损了些阴德,故见如此。”闻人生也甚悔翠浮庵少年孟浪之
事,常与人说尼庵不可擅居,以此为戒。这不是“偷期得成正果”之话?若非前
生分定,如何得这样奇缘?有诗为证:
主婚靡不仗天公,堪叹人生尽聩聋。
若道姻缘人可强,氤氲使者有何功?
卷三十五诉穷汉暂掌别人钱看财奴刁买冤家主
卷三十五诉穷汉暂掌别人钱看财奴刁买冤家主
诗云:从来欠债要还钱,冥府于斯倍灼然。
若使得来非分内,终须有日复还原。
却说人生财物,皆有分定。若不是你的东西,纵然勉强哄得到手,原要一分
一毫填还别人的。从来因果报应的说话,其事非一,难以尽述。在下先拣一个希
罕些的,说来做个得胜头回。晋州古城县有一个人,名唤张善友。平日看经念佛,
是个好善的长者。浑家李氏却有些短见薄识,要做些小便宜勾当。夫妻两个过活,
不曾生男育女,家道尽从容好过。其时本县有个赵廷玉,是个贫难的人,平日也
守本分。只因一时母亲亡故,无钱葬埋,晓得张善友家事有余,起心要去偷他些
来用。算计了两日,果然被他挖个墙洞,偷了他五六十两银子去,将母亲殡葬讫。
自想道:“我本不是没行止的,只因家贫无钱葬母,做出这个短头的事来,扰了
这一家人家,今生今世还不的他,来生来世是必填还他则个。”张善友次日起来,
见了壁洞,晓得失了贼,查点家财,箱笼里没了五六十两银子。张善友是个富家,
也不十分放在心上,道是命该失脱,叹口气罢了。惟有李氏切切于心道:“有此
一项银子,做许多事,生许多利息,怎舍得白白被盗了去?”
正在纳闷间,忽然外边有一个和尚来寻张善友。张善友出去相见了,问道:
“师傅何来?”和尚道:“老僧是五台山僧人,为因佛殿坍损,下山来抄化修造。
抄化了多时,积得有两百来两银子,还少些个。又有那上了疏未曾勾销的,今要
往别处去走走,讨这些布施。身边所有银子,不便携带,恐有失所,要寻个寄放
的去处,一时无有。一路访来,闻知长者好善,是个有名的檀越,特来寄放这一
项银子。待别处讨足了,就来取回本山去也。”张善友道:“这是胜事,师父只
管寄放在舍下,万无一误。只等师父事毕来取便是。”当下把银子看验明白,点
计件数,拿进去交付与浑家了。出来留和尚吃斋。和尚道:“不劳檀越费斋,老
僧心忙要去募化。”善友道:“师父银子,弟子交付浑家收好在里面。倘若师父
来取时,弟子出外,必预先分付停当,交还师父便了。”和尚别了自去抄化。那
李氏接得和尚银子在手,满心欢喜,想道:“我才失得五六十两,这和尚倒送将
一百两来,岂不是补还了我的缺?还有得多哩!”就起一点心,打帐要赖他的。
一日,张善友要到东岳庙里烧香求子去,对浑家道:“我去则去,有那五台
山的僧所寄银两,前日是你收着,若他来取时,不论我在不在,你便与他去。他
若要斋吃,你便整理些蔬莱斋他一斋,也是你的功德。”李氏道:“我晓得。”
张善友自烧香去了。去后,那五台山和尚抄化完却来问张善友取这项银子。李氏
便白赖道:“张善友也不在家,我家也没有人寄甚么银子。师父敢是错认了人家
了?”和尚道:“我前日亲自交付与张长者,长者收拾进来交付孺人的,怎么说
此话?”李氏便赌咒道:“我若见你的,我眼里出血。”和尚道:“这等说,要
赖我的了。”李氏又道:“我赖了你的,我堕十八层地狱。”和尚见他赌咒,明
知白赖了。争奈他是个女人家,又不好与他争论得。和尚没计奈何,合着掌,念
声佛道:“阿弥陀佛!我是十方抄化来的布施,要修理佛殿的,寄放在你这里。
你怎么要赖我的?你今生今世赖了我这银子,到那生那世上不得要填还我。”带
着悲恨而去。过了几时,张善友回来,问起和尚银子。李氏哄丈夫道:“刚你去
了,那和尚就来取,我双手还他去了。”张善友道:“好,好,也完了一宗事。”
过得两年李氏生下一子。自生此子之后,家私火焰也似长将起来。再过了五
年,又生一个,共是两个儿子了。大的小名叫做乞僧;次的小名叫做福僧。那乞
僧大来极会做人家,披星戴月,早起晚眠,又且生性慳吝,一文不使,两文不用,
不肯轻费着一个钱,把家私挣得偌大。可又作怪,一般两个弟兄,同胞共乳,生
性绝是相反。那福僧每日只是吃酒赌钱,养婆娘,做子弟,把钱钞不着疼热的使
用。乞僧旁看了,是他辛苦挣来的,老大的心疼。福僧每日有人来讨债,多是瞒
着家里外边借来花费的。张善友要做好汉的人,怎肯叫儿子被人逼迫门户不清的?
只得一主一主填还了。那乞僧只叫得苦。张善友疼着大孩儿苦挣,恨着小孩儿荡
费,偏吃亏了。立个主意,把家私匀做三分分开。他弟兄们各一分,老夫妻留一
分。等做家的自做家,破败的自破败,省得歹的累了好的,一总凋零了。那福僧
是个不成器的肚肠,倒要分了,自由自在,别无拘束,正中下怀,家私到手,正
如汤泼瑞雪,风卷残云。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荡荡了。又要分了爹妈的这半分。
也白没有了,便去打搅哥哥,不由他不应手。连哥哥的,也布摆不来。他是个做
家的人,怎生受得过?气得成病,一卧不起。求医无效,看看至死。张善友道:
“成家的倒有病,败家的倒无病。五行中如何这样颠倒?”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
的,苦在心头,说不出来。
那乞僧气蛊已成,毕竟不痊,死了。张善友夫妻大痛无声。那福僧见哥哥死
了,还有剩下家私,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李氏妈妈见如此光景,一发
舍不得大的,终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福僧也没有一些苦楚,带者母丧,
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帐,淘虚了身子,害了痨瘵之病,又看看死来。张善友此
时急得无法可施。便是败家的,留得个种也好,论不得成器不成器了。正是:前
生注定今生案,天数难逃大限催。福僧是个一丝两气的病,时节到来,如三更油
尽的灯,不觉的息了。
张善友虽是平日不象意他的,而今自念两儿皆死,妈妈亦亡,单单剩得老身,
怎由得不苦痛哀切?自道:“不知作了什么罪业,今朝如此果报得没下梢!”一
头愤恨,一头想道:“我这两个业种,是东岳求来的,不争被你阎君勾去了。东
岳敢不知道?我如今到东岳大帝面前,告苦一番。大帝有灵,勾将阎神来,或者
还了我个把儿子,也不见得。”也是他苦痛无聊,痴心想到此,果然到东岳跟前
哭诉道:“老汉张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两个孩儿和妈妈,也不曾做甚么罪过,
却被阎神勾将去,单剩得老夫。只望神明将阎神追来,与老汉折证一个明白。若
果然该受这业报,老汉死也得瞑目。”诉罢,哭倒在地,一阵昏沉晕了去。朦胧
之间,见个鬼使来对他道:“阎君有勾。”张善友道:“我正要见阎君,问他去。”
随了鬼使竟到阎君面前。阎君道:“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