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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来伺候,到晚不得,自骑马来迎亲,你若是不肯,没人与他,他怎肯干休!你叔叔这条性命,白白的要断送在你手里?你既来害我,我也顾不得你,先将你告到县尊、府尊处,诉出前情,见得是你骗我,不是我骗过家,听凭官府做主。只怕到那其间,你就会讲会说,也要抛头露面,出乘弄丑!”冰心小姐道:“叔叔若要告我,我只消说叔叔乘父被谪,结党谋陷孤女嫁人,要占夺家私,只怕叔叔的罪名更大了。”水运听了,愈加着急,道:“不是我定要告你,只是我不告你,我的干系怎脱?”冰心小姐道:“叔叔若不牵连侄女,但要脱干系,却甚容易。”水运听说容易,便住了哭,问道:“这个冤结,就是神仙也解不开,怎说容易?”冰心小姐道:“叔叔若听侄女主张,包管大忧变成大喜。”水运道:“这事又奇了,此时此际,死在头上,那里还望大喜,只要你有甚主张救得我,不被过公子凌辱便好了。”冰心小姐道:“我想香姑姐姐,今年已是十七岁了,也该出闺了,何不乘此机会,明公正气就将姐姐嫁出,便一件事完了,何必别讨烦恼?”水运听了,再思沉吟,忽惊喜道:“到是一策,只是你姐与你好丑大不相同,嫁过去,过公子看不上,定然说话。”冰心小姐道:“叔叔送去的庚帖,明明是姐姐的,他行聘又明明到叔叔家里,叔叔的回帖,又明明说是‘小女’,今日他又明明到叔叔家里来娶,理合将姐姐嫁去,有什话说得。况叔叔已有泰山之尊,就是从前有些不到处,也可消释。岂不是大忧变成大喜?”水运听说到此,不觉笑将起来:“我儿,你一个小小女子,怎胸中有这许多妙用?把一个活活的叔叔骗死了,又有本事救活过来!”冰心小姐道:“不是侄女欺骗叔叔,只因叔叔要寻事,侄女不得不自求解免耳。”水运道:“只是你姐姐粗手笨脚,平素又不曾收拾,今日忽然要嫁,你须过去替他装束装束。”
冰心小姐巴不得送了出门,只带了两个丫环过去,替她梳头薙面,擦牙修眉,从午后收拾到晚,又将珠翠铺了满头,锦绣穿了满身,又嘱咐她到房中时,只说害羞,定要吹灭了灯烛,然后与她见面就寝。倘饮合卺,须叫侍女们将新郎灌醉。又吩咐她:“新郎若见面有些嫌你的话,你便寻死觅活惊吓他。”香姑虽说痴蠢,说到她痛痒处,便一一领略。
刚刚装束完,外面已三星在天。过公子骑着一匹马,许多家人簇拥前来亲迎。水运无法,只得将女儿扶上娇,听众人吹吹打打娶去了。正是:
奸雄虽然狡,无如智慧高。
漫言鸠善夺,已被鹊移巢。
过公子满心以为冰心小姐被他娶了来家,十分欢喜。迎到大门前下了娇,许多侍女挽扶到厅中,锦帕盖着头,窈窈窕窕,仿佛天上的神仙,人人都认做冰心小姐,无一个不啧啧赞好。拜过堂,一齐拥入洞房,就摆上合卺酒来,要他与新人对饮。香站因有先嘱之言,除去盖头,遂入帐慢之中,死也不肯出来。过公子认做他是害羞,便不十分强他,竟出到外厅,陪众亲戚饮酒。一来心下欢喜,二来亲戚劝贺,左一杯右一盏,饮得酩酊大醉,方走入房中,看一看,只见灯烛远照着,新人犹隐隐坐在帐中。过分子乘着醉意,走到帐中来,低低说道:“夜深了,何不先睡?”香姑看见,忙背过脸去,悄悄叫侍妾吹灯,侍妾尚看着过公子,未敢就吹,过公子转凑趣道:“既是新夫人叫吹灯,你们便吹息了去罢。”众侍妾听得,忙忙将灯烛吹息,一哄散去。过公子急用手去摸新人,早已脱去衣裳,钻入被里去了。过公子那里还忍得住,连忙也脱去衣裳,钻到被里,一心只说是偷相的那一位冰心小姐,快活不过,便千般摩弄,百种温存,香姑也是及时女子,到此田地岂能自持?一霎时,帐摆流苏,被殷红浪,早已成其夫妇。正是:
帐底为云皆淑女,被中漫战尽良人。
如何晓起着颜面,便有相亲方不来。
过公子恣意为欢,直睡到次早红日三竿,方才醒转。过公子睁开眼,忙将新人一看,只见广额方面,蠢蠢然那里是偷相的那位小姐?忙坐起来,穿上衣服,急急问道:“你又不是水小姐,为何充做水小姐嫁了来?”香姑说:“那个说我不是水小姐,你且再细认认看!”过公子只得又看了一眼,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认得的,水小姐的俊俏庞貌,如芙蓉出水,杨柳含烟,那是这等模样?多是被水浸之这老狗骗了!”
香姑听了,着恼道:“你既娶我来,我就是你敌体的夫妻了!你怎这样无礼,竟对我骂我的父亲?”过公子听了,愈加着急道:“罢了,罢了!他原领我偷相的是侄女冰心小姐。你叫他做父亲,莫非你是他的亲女儿?”香姑听了,也坐起来穿上衣服,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糊涂,冰心小姐乃是做官大伯父的女儿,你既要娶他,就该到他那边去求了,怎来求我父亲?况我父亲出的庚贴又是我的八字,回帖又明明写着‘为小女答聘’,难道不看见,怎说是冰心小姐?你聘礼迎来,俱在我家,怎说不是我?今日明媒正娶,成了夫妇,却说钻穴偷相这等败伦伤化的言语来,叫我明日怎与你保持井臼,生育子嗣?看起来到不如死了罢!”因哭天哭地的,寻了一条汗巾,要去自缢。过公子见不是冰心小姐,已气得发昏,及听香姑云寻死,又吃一惊。
只因这一惊,有分教:才被柳述,又遭花骗,不知毕竟怎生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04回 过公子痴心捉月
诗曰:
人生可笑是蚩蚩,眼竖眉横总不和。
春梦做完犹想续,秋云散尽尚思移。
天机有碍尖还钝,野马无缰快已迟。
任是泼天称大胆,争如闺阁小心儿①。
【校勘记】
①“小心儿”,原作“儿小心”,据萃芳楼藏版本改。
话说过公子与香姑做了亲,看破不是冰心小姐,已十分气苦,又被香姑前三后四说出一篇道理来,只要寻死觅活,又惊得没摆布,只得叫众侍妾看守劝解,自己梳洗了,瞒着亲友,悄悄来见府尊,哭诉被水运骗了,道:“前面引我相的,却是冰心小姐,后面发庚贴,受财礼,及今嫁过来,却是自家女儿,叫做香姑。银钱费去,还是小事,只是被他愚弄,实情不甘。必恳求公祖大人,推家父薄面,为治晚惩治他一番,方能释恨。”府尊听了,想一想道:“这事虽是水运设骗,然亦贤契做事不老到:既受庚帖,也该查一查他的生辰月日。此事连本府也被他朦胧了,还说是出其不意。贤契行聘,怎么不到水侍郎家,却到水运家去?冰心系水运侄女,回贴称‘小女’,就该动疑了,怎么又迎娶这一日,又到水运家去?岂不是明明娶水运之女?今娶又娶了,亲又结了,若告他抵换,准人肯信?至于偷相一节,又是私事,公庭上怎讲得出日?要惩治他,却也无词。贤契请回,莫若好好安慰家里,不要急出事来,待本府为你悄悄唤水运来,问他个详细,再作区处。”过公子只得拜谢回家,将好言安慰香姑不题。
却说水运,自夜里嫁了女儿过去,捏着一把汗,睡也睡不着。天才亮,便悄悄叫人到过府门前去打听,却并不见一毫动静,心下暗想道:“这过公子又不是一个好人,难道将错就错罢了?”满肚皮怀着鬼胎。
到日中,忽前番府里两个差人又来,说:“太爷请过去说话!”水运虽然心下鹘突,却不敢不去,只得大着胆来见府尊。府尊叫到后堂,便与他坐了,将衙役喝开,悄悄细问:“本府前日原为过宅讲的是你令侄女,你怎么将你女作骗充过去了?这不独是欺骗过公子,竟是欺骗本府了。今日过公子哭诉,说你许多奸狡,要我惩治,本府因你是官家,又怕内中别有隐情,故唤你来问明。你须实言告我,我好详察定罪。”
水运听了,慌忙跪下道:“罪民既在太公祖治下,生死俱望大公祖培植了,怎敢欺骗?昨夜之事,实出万不得已,内中万千委曲,容罪民细述,求大公祖宽宥开恩。”府尊道:“既有委曲,可起来坐下细讲。”水运囚起来坐下,说道:“罪民与过公子议亲,实实是为舍侄女起见。不料舍侄女赋性贤贞,苦苦不从。罪民见他不从,后来就传示太公祖之命,未免说了些势利的言语。不料舍侄女心灵性巧,就满口应承,恐怕拗出祸来,就转过口来,要认我做亲父,方肯相从。罪民只要事成,便认做亲父,罪民恐他有变,就叫他亲笔写了庚帖为定。又不料舍侄女机变百出,略不推辞,提起笔来就写。罪民见写了庚贴,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