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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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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音乐、有舞蹈、有崇拜者的热闹、豪华、欢乐的生活的。想到长期以来她所害怕的那股威逼她的、想把她压死的力量,她不免觉得可笑。现在她谁都不怕了。她只惋惜母亲去世了,否则她此刻会看到她的成功,跟她一道高兴的。

彼得·列翁季伊奇脸色已经发白,但两条腿还算站得稳,他来到小木屋前,要了一杯白兰地。安尼娅脸红了,等着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她已经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贫穷而普通的父亲感到羞愧),但他喝完酒,从一沓钞票中扔出十卢布,一句话没说就傲慢地走了。不久她看到他跟舞伴一道跳轮舞①,这时他已经脚步踉跄,不停地嚷叫,弄得他的舞伴十分尴尬。安尼娅由此想起,三年前的一次舞会上,他也是这样东歪西倒、不停地嚷叫一结果让警察分局长弄回家睡觉,第二天校长就威胁要辞退他。这段回忆多么煞风景啊!

①原文为法文。

售货亭里的茶炊都已熄灭,精疲力竭的女慈善家们把各自的进款都交给了那位嘴里像含着石头的上了年纪的太太。这时阿尔特诺夫挽起安尼娅的胳臂把她领到餐厅,那里已经为全体参加义卖的人摆上酒宴。参加晚宴的不超过二十人,席间非常热闹。大人举杯祝酒:“在这个豪华的餐厅里,应当为本次义卖的宗旨——为廉价的慈善食堂的兴旺发达干杯。”一名陆军准将建议大家为“连大炮也干拜下风的力量”干杯,于是男士们探过身子纷纷跟女士们碰杯。大家非常非常快活!

当安尼娅让人护送回家时,天色已经大亮,厨娘们都上市场了。她满心欢喜、带着醉意、满脑子新鲜印象,同时又疲惫不堪,她脱去衣服,倒在床上,立即睡着了……

下午一点多钟女仆把她唤醒,禀报说,阿尔特诺夫先生登门拜访。她很快穿好衣服,来到客厅。阿尔特诺夫走后不久,大人亲自前来感谢她参加义卖工作。他色迷迷地瞧着她,努动着嘴巴,吻她的小手,并且请求她允许他以后再来拜访,然后坐车走了。她站在客厅中央,又惊讶又兴奋,不相信她的生活这么快就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正在这时候她的丈夫莫杰斯特·阿列克谢伊奇进来了……他站在她面前,竟也是一副讨好巴结、毕恭毕敬的奴才相,这副模样她已经看惯了;他在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面前总是这样的。她料定自己说什么活他也拿她没办法,于是又高兴、又气愤、又轻蔑地咬清每个字说:

“滚出去,蠢货!”

从此以后,安尼娅就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因为她有时参加野餐,有时参加郊游,有时参加演出。她每天凌晨才回到家里,经常睡在客厅的地板上,事后还动人地对别人说,她怎么在花丛底下睡觉。她需要很多钱,但她已经不怕莫杰斯特·阿列克谢伊奇了,她花他的钱就像花自己的钱一样。她不讨也不要,只是把帐单给他送去,或者写张便条:“交来人二百卢布”,或“速付一百卢布”。

复活节那天,莫杰斯特·阿列克谢伊奇得了一枚二级安娜勋章。当他前往道谢时,大人把报纸放到一边,在圈椅里坐得更舒服一些。

“这么说,您现在有三个安娜了,”他说,一面查看着自己的白手和粉指甲,“一个在扣眼里,两个在脖子上。”

莫杰斯特·阿列克谢伊奇小心地伸出两个手指,按住嘴巴,免得笑出声来。他说:

“现在就等小弗拉季米尔出世了。我斗胆请求大人做他的教父。”

他这是暗示四级弗拉季米尔勋章,而且已经暗地里想象着,他将到处去宣扬他的这句既机智又大胆、语义双关的俏皮话。他本想再说些类似的妙语,但大人又埋头看报去了,还朝他点一下头……

安尼娅依旧坐着三套马车兜风,同阿尔特诺夫出去打猎,演独幕戏,在外面晚餐,并且很少回家看望父亲和弟弟了。他们自个儿吃饭。彼得·列翁季伊奇的酒瘾越来越大,又没有钱,那架风琴早已卖出抵债。两个男孩子现在不放他独自上街,老是跟着他,生怕他跌倒。有时他们在老基辅街上遇见安尼娅坐在双套马车上兜风,车旁还有一匹拉梢的马,阿尔特诺夫坐在车夫座位上亲自赶车。这时,彼得·列翁季伊奇摘下高礼帽,总想对她喊一声,可是别佳和安德留沙一人拽他一条胳膊,央求他:

“别这样,爸爸……算了,爸爸……”

一八九五年十月二十二日

.。



白额头

 生?
白额头

一只饥饿的母狼站起来,要出去打食。她的狼崽子,一 共三头,都睡熟了,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她舐了舐他们,就走了。

这时候已经是春天三月间,然而夜里树木总是冻裂,象在十二月间一样,舌头一吐出来就会冻得生疼。母狼身体弱,神经过敏,听到一丁点响声就会吓一跳,老是想着她不在家,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来欺负她那些狼崽子。人的脚印和马的蹄痕的气味,树桩,堆成垛的木柴,落上畜粪的、黑暗的大道,都使她害怕。她觉得好象黑暗中树木后面站着人,树林外边什么地方有狗在吠。

她已经不年轻,嗅觉差了,因此往往错把狐狸的脚印当做狗的脚印,有的时候甚至受到嗅觉的欺骗而迷路,这在她年轻的时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由于身体弱,她不再象从前那样追逐牛犊和大羊,见到大马带着小马也远远地绕过去。她只吃尸肉,很少有机会吃到新鲜的肉,只有春天碰到母兔,才捉几只兔崽子尝尝,或者钻进农民的畜园,那儿有羊羔可吃。

离她的洞穴大约四俄里远,在一条驿道旁边,有一所过冬用的小屋。看守人伊格纳特住在这儿,他是个七十岁的老人,老是咳嗽,自言自语。通常,他晚上睡觉,白天拿着一 管单筒猎枪在树林里溜达,见着兔子就打呼哨。他以前大概做过机械工人,因为每次他在站定以前总要喊一声:“站住,火车头!”而在往前走以前,先喊一声:“开足马力!”他有一 条大黑狗,不知是什么品种,名叫阿拉普卡。每逢它在前边跑得太远,他就对它喊一声:“开倒车!”偶尔他唱歌,在这种时候,他的身子摇晃得很厉害,常常跌交(母狼总以为这是被风吹倒的),他就叫起来:“出轨啦!”

母狼想起夏天和秋天在小屋附近有一头公羊和两头小母羊吃草。不久以前母狼跑过那儿,听见畜圈里好象有羊叫声。

现在她一面往小屋走去,一面盘算着,这时候已经是三月,照季节来判断,圈里一定有羊羔了。她饿得难受,暗想她会多么贪馋地吞食那些羊羔啊。这样一想,她的牙齿就磕碰作响,眼睛在黑暗里闪亮,象两个火星似的。

伊格纳特的小木房子、他的堆房、畜圈、水井,都被高高的雪堆围住。那儿很安静。阿拉普卡大概睡在堆房里。

母狼顺着雪堆爬上畜圈,开始用爪子和嘴扒开草顶。草腐烂了,松散了,因此母狼差点掉下去。忽然,一股热气、一 股畜粪和羊奶的气味直扑到她的脸上来。下面有一只羊羔觉得冷,娇弱地咩咩叫起来。母狼就从窟窿里跳下去,她的前爪和胸脯落在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上,大概是一只公羊,这时候圈里有个什么东西突然尖声叫起来,后来成了一连串尖细的吠叫声。那些羊急忙退到墙边去,母狼害怕了,随口衔住一个什么东西,窜了出去。……她使足了劲往前跑,这时候阿拉普卡已经发觉有狼来了,就发疯般地汪汪叫,受惊的母鸡也在小屋里咯咯地叫。伊格纳特走到门廊上,喊道:“开足马力!拉汽笛!”

他照火车头那样呜呜地叫,然后又嚷着:“咯-咯-咯-咯!”……所有这些声音引起了树林的回声。

等到这一切逐渐静下来,母狼才略略放了心,开始发觉她用牙齿衔着在雪地上拖了一段路的俘虏比通常这个季节的羊羔要重一些,而且也好象硬一些。它的气味也两样,声音也有点古怪。……母狼就停住脚,把这东西放在雪地上,好休息一下,再开始吃它,可是她忽然嫌恶地跳开了。原来那不是一头羊羔,而是一条黑毛小狗,脑袋大,腿细长,属于大品种,他的整个额头象阿拉普卡一样呈白色。按他的神态来判断,他是一条不懂事的狗,一条普通的看家狗。他舔舔他那受伤的背脊,仿佛根本没出什么事似地挥动尾巴,朝着母狼叫起来。母狼学狗的样嗥了一声,就躲开他,跑掉了。他呢,却跟着她跑。她回过头看,磨了磨牙,他就站住,心里纳闷,后来大概断定她是在逗着他玩,就把嘴朝着小屋那个方向,发出一串清脆快活的吠声,仿佛邀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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