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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的睿智。”让…卢克先开口。
兰昆愠怒地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承认道:
“如果您要这么说……那是一种有分析能力的睿智……干巴巴的……可是,我的孩子,那不是一个领袖……他不具有那种快速的洞察能力和判断能力,那是天才才具备的能力……另外,我个人与别人交往并不因为他的智慧。今天,哪个人不聪明呢?……聪明人满街都是。但是直觉、敏感……撒拉完全没有这种品质。还有对金钱的忧虑……”
他张开双臂,一个暴露他宽大胸怀的动作:
“老实说我不懂……”
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毕恭毕敬的年轻人,他渐渐地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完美。当让…卢克说到成功这个词的时候,兰昆微笑着对他说:
“成功只是一个习惯问题。几乎可以这样说,它已经融入到您的生命中,从此再也不能弃绝,我承认,但它并不能带来幸福。相信我,我的小达格尔纳,幸福,就是您二十岁的青春年华。您还需要什么呢?……您什么也不需要……年轻的时候是很贫穷,但生活在贫穷中仍然很幸福。而且,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如今喜欢像斯巴达人一样刻苦耐劳,不是吗?……艰苦朴素的生活,野营,冬季运动,走公路出游,少男少女在一起,自由自在,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更令人陶醉的?……年轻人只需要自由,难道不是吗?……您要是知道我是多么羡慕您……”
他突然陷入深深的遐想中,叹道:
“亲爱的孩子,这就是那个被称作大人物的,被众人利用的木头人的真实面目。您老实说,这让您吃惊……老实说……”
现在,他陶醉在自己的柔情和对自己的怜悯之中,然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计划:确切地知道在他的随从中究竟是谁背叛了他。他谨慎地用几句话来试探让…卢克。
“我怀疑周围的所有的人……我最持久最亲密的朋友……您不知道,去揣测谁是坏人多么不符合我的个性。所以,您也认识的那个库图……”
他停下来,看着让…卢克,让…卢克让自己的眼皮稍微动了一下,兰昆马上就察觉到了。兰昆气愤地说道:
“就是库图,是不是?……啊!我早该预料到了……这个混账东西,我把他从污泥中捡起来……一个应该对我感激涕零的家伙!……库图?……猪东西!……他……真让我难过……”
他的心像是真的受到了打击,让…卢克对人类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深感惊奇:还有什么比被自己受恩的人背叛更自然的事情呢?……他开始感觉到,世界的不公,只是在针对自己的时候才显得忍无可忍……
兰昆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久久地注视着窗外。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简单的动作,都是由最真挚的感情激发出来的,具有难以形容的戏剧特征,而且来自一个优秀的演员,一个真正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从不夸大其特点的优秀演员。然而,让…卢克清楚地发现他是一个习惯了前呼后拥的人,多年来在各种场合忍辱负重,全心全意,大声说出自己的愤怒和仇恨,周围总是围着一大堆看不见的人,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肮脏的交易(4)
他朝让…卢克走了过来。
“好啦……我被所有的人抛弃了……”
“还有我呢,”让…卢克喃喃道,他的心隐隐跳动,使他的声调有些激动,这一下终于把兰昆打动了:
“啊!我可怜的孩子!……”他叹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库图,”让…卢克说道,“这个人的个性跟您没有哪一点相像,好像一点也不合乎您对别人的要求……”
“我只要求一样东西,”兰昆言简意赅地说道,“绝对的忠诚……不是对我,我的孩子,相信我,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思想……”
“您可以吩咐我。”让…卢克柔声说道。
兰昆犹豫了片刻,然后他做了一个慌乱的手势:
“是的,但要注意,库图什么都做。我每时每刻都需要他。您能把时间都给我支配吗?”
“当然,我可以……”
“您听着,”兰昆说道,“我们说得更明确一些,甚至丑话说到前头。您确实可以帮我,但我这边现在只能给您很微薄的工资。每月八百法郎。如果您觉得这工资合适,我就让您做我的秘书,私人秘书,没说的。您能从我这里比从书本上学到更多人类热情的机制。至于……至于您前一天来找我说的那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口授一些文件给您签字。那么,说好了,您是我的人了?”
“完完全全属于您。”让…卢克说道。
18
兰昆给的那八百法郎很难维持生活。三个星期过去了,爱蒂还在住院,用人来家里照顾孩子,让…卢克整天和兰昆在一起,或者为他东奔西走。兰昆委派他一个接一个地拜访他本人在政界的所有朋友,恳求他们找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为他辩护,可是他们给他的惟一支持就是建议他马上辞职。对他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但他却无法估计他被人憎恨、被人抛弃到了什么程度。让…卢克带回来的含有一丁点同情的话都会被他抓住不放,而那些话常常是让…卢克自己杜撰出来的。
“他说了他对我表示同情吗?……啊!这种同情,我们知道多少钱一尺……但他的确切措辞到底是什么?……当心,我的孩子,那非常重要……你觉得他真的对我的为人和我的思想表示同情吗?你认为他有可能把他的同情表现出来吗?……他害怕,是的……我明白,他也害怕……可是,说到底,总不能让一个人活活饿死吧,仁慈的上帝啊,因为另外一个人的错误……我要为撒拉的贪赃枉法负责任吗?……他征询过我的意见吗?……我事先知道吗?我?……可是,必须,必须坚持住。”他握住让…卢克的手反复说道,“不是吗?……你相信我吧,我的孩子……你要是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让…卢克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激发他那涨落得同样快的热情,这种热情可以激发他最大的但却是时断时续的勇气,而且世界上任何人的崇拜都可以支撑它,只要那个人在他身边,只要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您的旨意,您的工作能力,您的智慧,您那领导人的灵魂……”
这并不是说他心底里真的相信那些话,而是那些阿谀奉承的话对激发他去行动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当让…卢克在兰昆的朋友之间周旋的时候,他想到了他的对手们:只有在攻击别人的时候,才能更好地自卫。然而,兰昆在党内的地位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他只能轰轰烈烈地与它分道扬镳。阿芒 · 雷苏尔并不想伤害兰昆本人,那个党派是牺牲兰昆垮台还是被兰昆弄垮,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必须得到阿芒 · 雷苏尔的帮助,要他帮助他以前的政敌,与此同时要这个政敌败坏该党的政策,破坏内阁的团结。
让…卢克在库图的斡旋下,努力使这两个人言归于好。这个游戏使他激动:棋子是两个大活人,必须利用他们的弱点,他们的虚荣,他们的仇恨和他们的恐惧。必须安抚他们,奉承他们,依次让他们心神不定。而他本人的目的似乎也达到了:人们都认识他了,习惯了他的面部表情和他名字的每一个音节。他们总是说:“那就去问达格尔纳好了……”“达格尔纳会把它安排好的……”对兰昆来说,让…卢克已经是必不可少的人了,因为鞍前马后都是他,因为兰昆的嘴巴动一下,随便做一个手势,他全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些人,他们是多么快就握手言和了啊……他们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喂养他们将来的对手、他们的政敌的。习惯了抛头露面、讲究排场的生活,使他们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值得信任,而是一种表面上看来值得信赖的友谊,但这对让…卢克来说已经足够了。
日子,在东奔西走、在一通又一通电话、在聚会闲谈中一分一秒地流失。晚上,很晚的时候,他才回到阴暗狭窄的家里,没有受到好好照顾的孩子在啼哭。当让…卢克看见这个孩子和系着脏兮兮的蓝围裙、笨手笨脚的用人时,他感觉比看见爱蒂躺在床上更加悔恨。爱蒂不值得给予任何同情,可这个孩子……可是,他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无论为什么献身,为一个人还是为一种思想献身,都是错误中最可悲的错误。老达格尔纳难道不是最好、最慈祥的父亲吗?……可他做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做……除了穷困潦倒,他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任何东西。唉!世界上的好心人不再有太平……
一天夜里,孩子病了。让…卢克很晚才回来,发现孩子用那条蓝色的旧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