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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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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愈是想睡,却愈是睡不着,头脑反而更清醒了。“嗒!”
什么东西在耳边响了一声。
“嗒嗒。”
什么声音?刘思扬赶快推醒成岗,两个人都坐起来,探寻声音的来源。
“嗒嗒……”
是轻轻的扣门的声音,来自墙角。墙角原有一道通向邻室的侧门,这门早已被封闭了。门那边正是黄以声的铺位。成岗马上在门上回敲了两下,然后,等待着。敲击的声音中断了。有什么东西擦着楼板轻轻地响,那扇封闭了的小门底下有一条缝隙,一片白色的东西,正在那窄小的缝隙里摆动,成岗马上伸手去摸出一张报纸,黄以声送来的报纸。
刘思扬这时想起了成岗告诉过他,现在整座监狱,只有受特殊优待的黄以声,有唯一的一份报纸。黄以声送来的报纸中夹着一个小纸条。
成岗正在仔细研究小纸条上的字句,刘思扬却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成岗的手臂,差点要叫出声来。成岗轻轻转动身子,借着从远处岗亭透进牢房的昏黄灯光,看见了报纸上的标题:“共军横渡长江!”
刘思扬赶快指着一处,轻声而又激动地说:“快看这里……毛主席、朱总司令给解放军的命令!”
随着刘思扬的手指看去,报纸上仿佛出现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巨大的身影。出现了高举武器,喊声雷动,正在接受命令能人民解放军。出现了浩荡的万里长江:千帆竞发,万舟争渡,红旗招展,迎风向前。
百万雄师直下江南!
窗外,突然一阵闪电,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黑牢,在雷声中不住地抖颤……又是一声春雷,紧接着耀眼的闪电。粗大的、豪放的雨点,清脆地洒在屋瓦上,发出铿锵的金属般的声音。这声音铮铮地拨动着心弦,发出强烈的共鸣……
“狂风暴雨啊,快来吧!”
“震撼世界的春雷啊,快点来呀!”
第21章
“楼七室,收风!”
时局迅速变化,正像这变幻无常的天气,几天霪雨,又变得寒冷起来。前些日子还不敢当众放肆的狗熊,又嚣张起来,提起皮鞭,在地坝当中大叫大喊。
刚回到牢房,余新江便看见猫头鹰,握着枪,指挥着一群特务,押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紧张地跨过地坝,走上楼来。
“来了四个。”
“有一个重伤……”
“你看,那一个还是小孩!”
说话间,猫头鹰已经冲到楼七室门口,像给自己壮胆似的,高声狂喊:
“关在楼七室!”
哗啦一声,猫头鹰狠狠地推开牢门。余新江看清楚了,被特务推进来的几个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小的学生只有十三四岁;稍大一点的,也不过十七八岁。他们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受过重刑,昏迷不醒的人。余新江迎上前去,帮助他们把昏迷的人扶进牢房。
“对不起,我们来,要让大家受挤了。”学生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望着黑压压一屋人,很有礼貌地说。
牢房里的人们,热情地招呼他们:“门边风大,把伤号送到这里。”
“来,在我们这边休息。”
擦得干干净净的楼板,每个人的简单行李,都整齐地叠在墙边。人虽然多,却整理得十分清爽。这里不像二处的牢房那么潮湿阴暗,到处爬满臭虫虱子。一片热情和关怀,使三个学生感动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让老高同志住里面,”还是年纪最大的学生开口:“我们几个年轻人,就住这边。”
那两个学生,点头同意他的话。
余新江指引着他们,把昏迷的人抬到里面墙角去。屋里又响起一片关切的话语:“我垫的毯子拿给他。”
“不,老大哥,你的身体不好。”
“拿我的去,”丁长发说:“把枕头给他。”
墙角背风处,铺设出一个全室最舒适的铺位。人们把重伤的人抬过去,让他轻轻躺下。
余新江拧了块湿手巾,替他揩去满脸的血迹,又把湿手巾敷在他发烫的额角上。看得出来,昏厥的人年纪稍大,约莫二十多岁,瘦削的脸因失血而显得分外苍白,两只深陷的疲惫的眼睛,被闭合的眼睑盖住,嘴角上两条微微下陷的纹路,明显地刻画在瘦脸上,似乎显出某种知识分子的倔强。“他是谁?”
“你们的老师?”
三个学生摇摇头。年纪最大的说:“在二处黑牢里遇到的。”
“他刚才还是清醒的,”另一个剃光了头发的学生说:“囚车里又闷又颠簸,他……”
昏睡的人,全身糊满斑斑血污,手上,脚上都遗留着被皮鞭抽打的伤痕。左腿受伤似乎特别重,脚上的鞋袜也浸透了血水,腿上还僵直地箍着一个圆圆的石膏筒,从膝盖以上直箍到大腿。
余新江又端来一盆水,替他洗净了脚上的血浆。沿着白色的石膏管,暗红的血水还在不住往外渗透。
“他的腿断了?”
“比断了还重!”年纪最小的学生说着话,眼圈都红了。
“特务用钉满钢针的橡皮鞭,打他左腿,叫他供人!”“他还说,”光头学生接着说:“把他打得血肉模糊,又涂上酒精!”
年纪最大的学生咬紧嘴唇,抑制着悲痛,回忆着他当时听到的情景。
“他说过,这是美国刑法,名叫‘披麻带孝’,用纱布贴在冒血的密密针眼上,血水干了,特务又把和血肉凝结在一起的纱布一条条撕开。”
满屋的人睁大眼睛,关怀地望着那惨遭毒刑的昏迷中的人。余新江又拧来湿手巾,换去重伤者额上渐渐干了的那块。
过了一会,人们渐渐静了下来。余新江还关切地继续观察三个学生。学生们叽咕着,互相交换意见。几分钟以后,最大的学生带头,走到最先招呼他们的余新江面前。余新江微笑地拉着学生伸给他的手,问:“互相介绍一下?”
领头的学生高兴地点头说:“我来介绍。”他指指自己说道:“我最大,快十九岁了,姓景,叫景一清,他们都叫我老景。”
“他叫小景。”年纪最小的叫喊着,把邻近的人都惹笑了。景一清不理睬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重庆大学学生,电机系一年级。他姓霍……”“‘和尚’,光头和尚!”还是年纪最小的插嘴,又把大家逗得发笑。
“他是市立一中的学生,叫霍以常。大家叫他‘和尚’。”说着,景一清也笑了。被叫作和尚的那个学生嘟着嘴不讲话,像在赌气。
“还有他,市一中的,刚满十四岁,我们的小弟弟,叫小宁。”
“我是老宁!”
一阵哈哈,小宁的名字还没听清楚,就被笑声打断了。“那个同志,”景一清指着昏迷不醒的人,压低声音,在余新江耳边说:
“他叫高邦晋,是个新闻记者……”
“你莫要告诉别个。”小宁赶快补充着:“他在车上还说过,到了新的地方,不准乱说案情。”
“你们并没有说案情呀!”余新江笑着说:“我也介绍一下。”接着,他就把自己和丁长发的名字告诉了他们。“他也是光头,”小宁端详着坐在旁边咬着烟斗笑的丁长发,叫道:“他不叫丁长发,头发一点都不长,他叫光头和尚!”“小宁!”景一清瞪着眼睛干涉他。
丁长发不想参与谈笑,衔着空烟斗走开了。三个学生就更紧地把余新江围在当中。
“你在这里关了好久?”
“一年多。”
“呀,一年多!”
“那,你们都是老政治犯。”霍以常表示敬仰地说。“我哪能算老?”余新江笑了一下:“关了十年八年的多得很。”
“哎呀呀!我从被捕到今天,刚刚一个星期,就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小宁伸了伸舌头,不觉摸了一下脑袋,又嘻嘻笑起来,“十年?十年是个啥味道?”他圆圆的脸颊红润光泽,越发显得稚气。
“最近被捕的人多吗?”国民党拒绝在和谈协议上签字以后,国民党统治区政治局势的迅速恶化,使余新江不能不担心地下党的安全。他问道:“你们都参加了学生运动?”余新江还没有说完,满脸惊诧的小宁就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了我们的案情?”
“人家当然猜得出来。”霍以常肯定地说。
一个特务从牢门外走过,两个学生都未注意,只有小宁对着牢门坐,看到了一眼,他立刻习惯地念道:坏特务,特务坏,尽是人民的大祸害……余新江忙用目光制止了他,摇摇头说:“不要唱,这样做没有好处。”
小宁诧异地停住嘴,愣着眼,不讲话了。
“我们在二处牢房,天天都用啦啦词骂特务。”霍以常辩护着,他也不理解余新江为什么不让他们喊唱。“老高同志也和我们一起唱,”景一清解释道:“大家都唱,特务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是哇!”小宁这才说道:“上黑名单我也要唱:‘蒋总统,李总统,国民党尽是大粪桶!’抓进来,我还要唱:“耗子过街,打、打、打,背时政府,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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