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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坐视不理,除非你想坐大牢——那我就活不成了!那声音咆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心存畏惧的埃蒂不情愿地问。只听得脑子里那人或是那个什么东西深深地叹息一声。
10
他相信了,枪侠想。感谢所有如今或以往曾存在过的神,他相信了。
11
飞机停下了。系上安全带的指示灯熄灭了。机场旅客桥摇摇晃晃地推过来,飞机跟它轻轻地碰了一下,对上了前面登机口的门。
他们到了。
12
你可以把东西放在这儿,这样可以通过海关检查,那声音说。这儿比较安全。然后,当你过了那儿,东西会重新回到你手里,你可以把它交给那个叫巴拉扎的人。
旅客现在都站立起来,从头顶的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一边收拾着外套,因为根据机上的介绍,出了机舱仍穿着外套有点热。
拿上旅行包。拿上外套。然后去那个私室——
什么?——
噢,洗手间。头上那个。
如果她们认为你是个瘾君子,她们会以为你是想把东西扔掉。
但是埃蒂明白这多少有些无关紧要。她们不会真的把门砸开,因为这会吓坏旅客的。她们知道你可能会把两磅可卡因冲进飞机厕所里,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没必要这样,除非这声音能告诉他这地方确实……确实安全。但怎么会是这儿呢?
别多想,该死的!走啊!
埃蒂挪动脚步。他最终还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看不见罗兰,但凭着多年磨练出来的精确眼光,他一眼就能看穿机组乘务员那些真实的面孔——藏在微笑后边,藏在帮着递送服装袋子和在洗手间前面码放餐盒的一脸喜眉笑眼的后边。他能看出她们的眼睛在朝他身上扫描,飞快地用眼神抽打着他,一遍又一遍。
他拿上旅行袋,拿上外套。通道的门已经打开,人们走过去了。驾驶舱的门开了,机长钻出来了,也是一脸微笑……也在那儿打量着各自拿着行李挤在前排的乘客,那双眼睛注意到他——不,是锁定他——然后扭过脑袋,跟旁边一个年轻人点点头,拨弄一下他的头发。
此刻他很镇静。不是那种吸毒过量的镇静,就是镇静。他不需要脑子里那个声音让自己稳住神儿。镇静——只要镇静就没事。当然,你得留心别让自己镇静得呆头呆脑。
埃蒂朝前挪动着,往前再走几步朝左一拐就走到通道上了——突然,他用手捂住嘴巴。
“我不大舒服,”他嗫嚅地说。“对不起。”他走到驾驶舱门边,那扇舱门有点儿挡住了头等舱的洗手间,他从右边打开洗手间的门。
“恐怕你得离开机舱了,”埃蒂开门那工夫飞行员上来喝止说。“这是——”
“我恐怕要吐了,我可不想吐在您脚上,”埃蒂说,“也不想吐自己一身。”
说着他便钻入洗手间锁上门。机长还在那儿嚷嚷什么。可是埃蒂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想听明白。重要的是说自己想说的话,而不是叫嚷一气,他做的没错,不能对着差不多两百五十个还等在机舱前门准备下飞机的乘客去嚷嚷。他进了洗手间,暂时安全了……可这会儿该怎么做?
如果你就在这儿,他想,你最好快点把事做了,不管你是什么人。
在这么一个可怕的时刻里,居然什么也没发生。这只是短暂的一刻,但在埃蒂脑子里似乎被拉伸得无限长久,让他饱受折磨,这就像他们还是孩子时,亨利在夏天给他买博诺摩的土耳其太妃糖的经历。如果他表现不好,亨利就会揍得他屁滚尿流,如果他表现好,亨利就给他买土耳其太妃糖吃。这就是亨利在暑假时训练他提高自己责任感的方式。
上帝,噢,耶稣基督,我把所有的情形都想像过了,噢,耶稣,我居然会这么相信,真是疯了——
准备好,那个严厉的声音说。我自己一个人干不来。我可以过来,可我不能让你穿过来。你必须和我一起来做。转身。
埃蒂突然感觉能够透过两双眼睛看东西,竟有两副神经系统(只是另外一套神经并不都在这儿,有一部分已经不在了,刚刚离去,还在那儿痛苦地尖叫),有十个感官,两个脑袋,他的血液在撞击着两颗心脏。
他转过身。洗手间的一侧有个洞,像是一个通道。透过这个洞,他可以看见灰蒙蒙的砾石遍布的海滩和波涛,还有老式运动短袜似的玩意儿在沙滩上飘舞。
他听到了波涛声。
他能嗅到盐的味道,那气味闻上去像是从他鼻子里流出的苦涩的泪水。
穿过去。
有人在敲洗手间的门,告诉他必须马上出来下飞机。
穿过去,你这该死的!
埃蒂,呻吟着,步向门道……绊了一下……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13
他慢慢站起来,觉出右掌让贝壳的利缘划开了口子。他傻呆呆地看着血液顺着手掌的生命线流下来,随后看见他右边的另一位也慢慢直起身来。
埃蒂一副畏缩样儿,最初的晕头转向和梦幻般的错位感突然被楔入内心的恐惧感取代了:这人已经死了,可他还不知道。他削瘦的脸庞如此憔悴,简直皮包骨头,就像是布条缠在尖削的金属上面——马上要被割破似的。这人的肤色青里带黑,脸部颧骨上、脖颈上,以及下颏两边都呈现像是肺病的高热红斑,他两眼之间有一个圆形标记,很像一个孩子费力地摹写出的印度种姓的等级记号。
但他那双眼睛——蓝色的眸子,透着坚毅的目光,完全是神志正常的样子——这副躯体曾是活生生的,充满了顽强可怕的生命力。他穿着一件某种家织的黑色衣服;那件袖子卷起的黑衬衫,几乎快褪成灰色的了,裤子像是蓝布牛仔裤。枪带在臀部交叉成十字状,但弹囊几乎是空的。枪套里的家伙看上去是点45口径手枪——说来点45的手枪几乎是老古董了。枪柄木头磨得光溜溜的,都快赶上枪管的光泽了。
埃蒂,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但他听到自己在说。“你是鬼吗?”
“还算不上,”这人的声音像枪声一样嘶哑可怕。“那鬼草。可卡因。不管你叫它什么。把它从你衬衫里拿出来。”
“你的胳膊——”埃蒂瞅瞅这男人的胳膊,这个胆大妄为的枪侠有麻烦了,他胳膊上明显现出一根细细的实心面条似的红线,那隐隐透明的痕迹显然是不祥之兆。埃蒂对这种红线知根知底——这意味着血液中毒。这意味着该死的毒液蹿来蹿去比你放个屁还快,它已经钻进血管,搭着心跳往上蹿了。
“别管我他妈的什么胳膊!”那毫无血色的幽灵对他说。“脱下衬衫,解开那玩意儿!”
他听到了海浪声;他听到了一阵廓然无碍的风声;他看见这个疯狂的濒死的男人,一无所有,只有孤寂凄凉;然而,在他的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旅客下飞机的嘈杂声和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迪恩先生!”那声音在喊,他想,那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对此并不怀疑,只是要把这念头植入脑内就如同将一枚钉子敲入一爿厚厚的桃花心木一般。“你必须——”
“你可以把它留在这里,过后会给你的,”枪侠嘶哑地命令道。“上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只能在这儿跟你说话?我的身体伤得厉害!没时间了,你这白痴!”
埃蒂本该因他出言不逊而杀了他……但又觉得也许杀他并不那么容易,尽管看上去杀了这家伙倒像是对他做了件善事。
但他在这双蓝眼睛里感受到真情的陈述;两人虽说疯狂地对视着,却彼此并没有什么猜疑。
埃蒂开始解开衬衫扣子。脑子里即时而现的冲动是干脆扯开衬衣,就像克拉克·肯特看见洛伊丝·莱恩被绑在火车车厢里时所做的那样,或如此率性而行,可在真实生活中这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因为你迟早得解释怎么弄掉了那些纽扣。所以他只是在身后不停的敲门声中匆忙地把扣子从一个个扣眼里抠出来。
他猛地把衬衫拽出裤腰,脱了扔在地上,然后松解着绑扎在身上的一条条带子。他这模样活像是一个即将痊愈的肋部骨折的重症患者。
他朝身后瞥一眼,看见敞开的门……门框底部在灰色的砾石沙滩上蹭出一道扇形痕迹,是出入者——想来是这奄奄一息的家伙——推来拉去弄的。透过门道,他瞧见头等舱洗手间,洗脸盆,镜子……镜子里映出他自己一副惧骇的面容,从额上挂下来的黑发盖住了他的褐色眼珠。他从镜子里瞧见身后的枪侠,沙滩,嚣声尖唳的海鸟,天晓得它们在为什么争吵。
他的手指在带子上乱抓一气,不知撕扯哪个部位,从哪儿找到带子的封头处,一阵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