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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样呢,人家会把你绞死的,可是在你上绞架以前,早有另一个拖拉机手会把
这屋子撞倒,你并没有打死那个该死的人。”“这话有理,”那佃户说。“谁给你
下的命令?我要找他,该杀了他才对。”“你错了。命令是从银行来的。银行对我
说:‘把那些人通通撵走,不然找你算帐。’”“那么,银行有行长,有董事会。
我把来复枪装好弹药,闯进银行去。”“听说银行也是接到了东部的命令。命令说
:‘赶紧让那块地出利润,不然叫你关门。’”“莫非找不到头啦?到底该把谁打
死呢?不先干掉那叫我饿死的人,我决不甘心饿死。”“我不知道。也许问题不在
人,是产业本身在作怪。管它呢,反正我把命令告诉你了。”拖拉机来回耕过地面,
没有耕的地方只剩十呎了。再一次开过来,机身撞着屋角,把墙撞倒,小屋一震,
就塌向一边。那佃户手提来复枪,眼睁睁地看着拖拉机按直线开过去,他的老婆孩
子站在一旁,也都眼睁睁望着拖拉机的背影。
。。
愤怒的葡萄六
_
六
约德家的白木小屋给撞毁了一角,屋顶斜坍下来。屋前的篱笆不见了,棉花长
到了院子里。约德说:“天哪!这里搞得天翻地覆,根本没人住了。”他急忙走下
山岗,凯绥跟在后面。
牲口圈早空了,地上还铺着些稻草,约德朝里望的时候,只见一阵骚动,一群
耗子躲进稻草底下。放农具的披间里只有一张破犁头,一只给耗子啃过的骡套包,
还有一条破工装裤挂在钉子上。凯绥说:“假如我还是牧师,我会说这是主伸手打
了一掌,现在可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走到井边,约德扔了块土到井里,
听了听,说:“原来是口好井,听不见水声了。”他似乎不想进屋去,往井里一块
又一块地丢土,说道:“也许他们都死了。可是总该有人告诉我一声,我好歹该知
道点儿消息呀。”凯绥说:“说不定他们在屋里留着封信。且到屋里去看看。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卧室地板上有只女鞋,趾尖裂了,高高翘起来。约德拾起
来一看。“这是我妈的鞋,妈喜欢这种鞋,穿了好多年。唉,他们走了——什么都
带走了。”约德转身走出屋子,在门廊边坐下,凯绥坐在他旁边。夕阳的余辉照在
田野上,棉花秆在地面投下很长的影子,一棵凋零的杨柳也役下一道长影。
一只瘦小的灰猫悄悄跳上门廊,爬到两个人的背后。约德回头伸过手去。猫跳
开了,在他够不着的地方坐下了,举起只前脚,舔着爪子上的肉垫。约德望着它,
喊道:“这猫叫我猜到这儿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哪户主人带着它搬来住呢?怎
么没有人到这屋里来偷木板?这儿有不少好板子,还有窗框子,都没有人来拿……”
“你猜出了什么事呢?”“不知道。好象一家邻居都没有了,不只是我家遭了劫。”
他们俩说着,那猫爬过来,伸出爪子去抓约德的上衣卷。“糟糕,我把乌龟忘了。
我可不打算包了它到处跑。”约德解出乌龟丢在地上,过了一会,乌龟伸出头尾四
肢,象原先那样直往西南爬。猫扑上去,按住它的脚,那坚硬的脑袋缩进甲壳,粗
壮的尾巴也缩了进去。猫等得不耐烦,走开了,乌龟就又向西南爬去。约德对牧师
说:“你猜它要到哪儿去?我见过许多乌龟。
它们总是往一个方向爬,似乎老想到那里去。”“瞧,有人来了。”牧师凝望
着远处说。
约德朝凯绥指的地方看去。“那是慕莱、格雷夫斯。”他接着喊:“喂,慕莱!”
来人听见喊声,吃了一惊,站定了一会儿,急忙走过来。他是个瘦矮个儿,提只粗
麻布口袋。走近了,他认清了约德的脸。“哦,真想不到,”他说,“原来是汤姆?
约德。你什么时候放出来的?”“才两天,”约德说。“你瞧这个家成什么样了。
我家里的人在什么地方?”“谢天谢地,我来得真巧!”慕菜说,“老汤姆记桂你
呢。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坐在厨房里,我跟汤姆说,我不走。汤姆说:‘我惦
着汤美。
他要是回来,这儿没人了,会怎么想呢?’我说:‘你不好写封信给他?’汤
姆说:‘要写的。”不过要是我没写,你还在这一带,请你照看一下汤美好吗,’
我说:‘我不会走的,除非天崩地裂,谁也休想把我格雷夫斯从这儿撵走。’他们
到底没能把我撵走。”约德焦急地说:“以后再说你怎么对付他们的。我家里的人
在什么地方?”“嗐,银行派拖拉机来的时候,他们赖着不肯走。你爷爷拿着来复
枪站在门外,他打掉了拖拉机前头的灯。你爷爷不想打死那驾驶员,驾驶员也有数,
照样把拖拉机开过来,撞塌了房子。这一下吓破了汤姆的胆,他就此改变了主意。”
“我家里的人在哪儿?”约德气呼呼地问。
“我正要告诉你呢。借你约翰叔叔的车搬了三趟。走的时候孩子们跟你奶奶爷
爷都坐在床上,你哥哥诺亚抽着烟……”约德又要插嘴,慕莱抢着说:
“他们都在你约翰叔叔家里。”“哦!在那里干什么?你不忙讲别的,先讲他
们在干什么。”“砍棉秆。全都干这个活,连孩子和你爷爷都干。他们要挣些钱,
攒起来打算买辆汽车搬到西部去,那儿挣钱容易。这儿五毛钱砍一亩棉秆的苦差使,
大家还抢着干。没搞头。”“他们还没走?”“还没,”慕莱说。“约翰家离这儿
才八哩光景。到那儿你就能看到你家的人挤在约翰那屋子里,就象冬天挤在侗里的
田鼠。”约德说:“今晚我不能走八哩路去约翰叔叔家了,两只脚痛得跟火烧似的。
我们上你家去怎么样?才一哩光景。”慕莱显得很为难。“我的老婆孩子和小舅子
都到加利福尼亚去了。”牧师说:“你也该去,不该把家拆散。”“我不定,我有
个怪脾气。明知这地方不好,除了做牧场没多大出息。
要是他们不叫我滚蛋,说不定我就到加利福尼亚随意吃葡萄摘橘子去了。那些
狗娘养的叫我滚蛋,那不行!男子汉不能听人摆布。别人都走,我偏不走!”“天
哪,我饿了,”约德说。“整整四年我是准时吃饭的,这会儿饿得不行。慕莱,你
打算吃什么?这一阵你是怎么弄饭吃的?”“起先吃田鸡、松鼠、野狗。后来安上
铁丝圈套野味,捉些野兔野鸡。,他拿起那只粗麻布口袋一倒,滚出两只白尾巴灰
兔和一只长耳朵兔子来。
钧德说:“太好了,我四年没吃鲜肉了。”凯绥拾起一只灰兔,问:“咱们一
起吃行吗,慕菜?格雷夫斯?”慕莱不知怎么说才好。“我只有一个办法。”他觉
得自己的语气不够和善,停了停。“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是
一个人有东西吃,一个人在挨饿,那有东西吃的只有一个办法。我是说,要是我拿
了这几只兔子到别处去吃,这能行吗?”凯绥说:“我明白了,汤姆。慕莱想通了
一个大道理,对他来说这大好了,对我们来说也太好了。”他们剥去兔皮,从破屋
角抽出一些木板,生起火来,在火上烤着兔肉。
慕莱问:“我这么过日子,你们也许觉得可怜吧?”约德说:“不,要说你可
怜,大家都可怜。”慕莱接着说:“说来也怪有趣的。我在这一带到处流浪,到哪
儿就睡在哪儿。今晚我想在这儿过夜,我就来了。起先我想:‘我是在照料这一切,
让大伙儿回来还能住。’后来知道这不对。这儿没有什么好照料的,大伙儿也决不
会回来。我不过四处飘荡,就象坟地上的孤魂。”“住惯了的地方是很难离开的,”
凯绥说。“想惯了的道理也很难丢掉。
我已经不当牧师了,可不知怎么的,还常常发觉自己在做祷告。”慕莱继续说
:“就象坟地上的狐魂,我常到早先发生过什么事的那些地方去。我初次跟女孩子
撒野的树林子,我爹被一头牛用角撞死的牛圈边,还有我孩子出世的那间屋子。”
兔肉烤出了肉汁,散发出香味。约德说:“可以吃了吧?”“让它烤透点,”慕莱
说。“我还要说呢。就象坟地上的孤魂,晚上我摸进邻居们的屋子,家家乌漆墨黑。
可是哪儿都有过热闹的舞会,也都办过喜事。想到这些,我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