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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男人吗?〃珠儿问。
〃孩子你去玩好吗?〃母亲又说了一遍。〃可是不要在林子里走得太远。留神听着,我一叫你就回来。〃
〃好的,妈妈,〃珠儿回答道。〃不过,要是他就是那个黑男人,你让我呆一会儿,看上他一眼,看看他那手臂下挟着的大本子,好吗?〃
〃去吧,傻孩子!〃母亲说道,显得有点不耐烦。〃他不是黑男人!
你现在透过树林就可以看见他。他是那个牧师!〃
〃原来是他!〃孩子说。〃母亲,他的手捂在胸口上呢!是不是牧师在那个大本子上写下名字后,黑男人就在他胸口上打上一个记号?但是他为什么不像你一样,把记号戴在胸口外面呢,妈妈?〃
〃快去吧,孩子,回头你再随便跟我缠吧,〃海丝特·白兰叫道。
〃不要走得太远,呆在你能够听到溪水声的地方。〃
孩子唱着歌离去了,沿着小溪而去,她想把轻快的歌声掺进小溪忧郁的流水声中。但是那条小溪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仍然不停地哀诉着在这阴森的树林中发生的那些悲伤的故事,或者预言将要发生的令人叹息的故事,倾诉奥秘莫测的隐情。于是,珠儿,这个在她自己小小的生命中已蒙上太多阴影的孩子,不再理睬这条哀诉不尽的小溪了。她转身去采摘紫罗兰和白头箭,并在一块大岩石的罅隙间找到鲜红的耧斗菜。
海丝特·白兰等她的小精灵孩子走远以后,便往通向那森林的小道上走了几步,但仍然在树木浓重的阴影之下。她看见牧师独自一人正沿着小道走来,手里拄着一根用路边砍下的树枝做的拐杖。他看上去既憔悴又孱弱,显露出失魂落魄的沮丧神情,这是他在居民区里或者在他认为容易被人注目的其他地方散步时,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表露过的。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森林深处,在森林本身对于精神是一个沉重考验的环境里,他的这种沮丧的神情便显而易见,令人怵目。他步履维艰,无精打采,仿佛他看不到他朝前迈步的理由,他也没有往前走的愿望。如果还有什么可以使他高兴的话,那就是他非常乐意在附近的一棵树下,摔身一倒,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长卧不起,任凭树叶撒落在他身上,泥土渐渐堆积起来,在他身躯四周形成一个小小的土丘,不管他的躯体里还有没有生命。死亡是一个既定的目标,不需乞求,也无法回避。
在海丝特看来,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除了像小珠儿说过的那样,他总是把手捂在心口上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征候,说明他的病痛是沉疴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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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教长和教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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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牧师走得很慢,但是在他快要走过去之前,海丝特·白兰还是提不起嗓子喊他。最后,她总算叫出声来。
〃阿瑟·丁梅斯代尔!〃她叫道,开始声音很轻,后来响些,但是有点沙哑。〃阿瑟·丁梅斯代尔!〃
〃谁在说话?〃牧师应声道。
他立即抖擞起精神,挺直身子站住,就像一个人正处于一种不愿让人看到的情绪之中时,却偏偏被人撞见,突然一惊。他急切地把眼光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在树下有个身影,由于她穿的衣服色彩灰暗,加之阴霾的天空和浓密的树荫把正午时分弄得十分幽暗,成了灰蒙蒙的黄昏一般,人影难以分辨,他都看不清楚,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影子。也许,他的生活道路就是如此,总有一个幽灵从他的思想里溜出来跟他作祟。
他向前迈了一步,看到了红字。
〃海丝特!海丝特·白兰!〃他叫道。〃是你吗?你还活着?〃
〃活着!〃她回答道,〃可过去七年我一直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你呢,阿瑟·丁梅斯代尔,你还活着吗?〃
他们这样互相询问对方实际的肉体存在,甚至怀疑他们自己的存在,这是不足为奇的。他们在这个幽暗的树林里如此不期而遇,犹如两个幽灵走出坟墓后在世上第一次邂逅。他们在前世关系密切,而现在站在那里各自被对方吓得直打冷颤,因为他们至此都不熟悉情况,又不习惯与脱离了肉体的存在为伴。两个都是鬼魂,一个鬼魂被另一个鬼魂吓倒!他们同时又被他们自己所吓倒,因为此刻的紧张局面又使他们蓦然恢复了意识,并在各自的心中展示了自己的历史和经历,而在实际生活中很少出现这种情况,除非在像这样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时刻。灵魂在流逝的时光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阿瑟·丁梅斯代尔怀着恐惧,浑身颤抖,同时又不得不缓慢地、勉强地伸出他那死人一般冰冷的手,去碰摸海丝特·白兰冰冷的手。这两只手的相握虽然十分冰冷,却驱散了相会时最难受的尴尬。他们此时至少感到双方是同一天地方圆里的居民了。
他俩没再多说……也没有人担当向导,而是凭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便一起退回到海丝特刚才走出来的树林的阴影中,坐在她和珠儿先前坐的那堆青苔上面。当他们终于平静下来开腔说话时,起初只是像两个熟人见面时聊上几句,说说阴沉的天空啦,就要来临的暴风雨啦,或者再谈一谈各自的健康状况啦。他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谈下去,终于谈到那深深埋藏在他们心底里的问题。由于命运和环境的原因,这些年来他们相互隔绝,所以需要一些无关紧要的随便的话题来开路,打开交谈的大门,从而使他们真实的思想有可能被领进门槛。
过了一会儿,牧师的双眼紧盯住了海丝特的眼睛。
〃海丝特,〃他说道,〃你找到了安宁没有?〃
她凄楚地笑了笑,垂下双眼看着她自己的胸口。
〃你呢?〃她问道。
〃没有!……有的只是绝望!〃他回答道,〃像我这样的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我还能指望什么呢?如果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一个丧尽良心的人,一个本性粗野的恶棍……我也许在很久以前早就找到了平静。不,我本来就不应该失去它!不过,就我的灵魂而言,无论我身上原先有什么好的品质,上帝所赐予的一切最精美的天赋已经全变成了精神折磨的执行者。海丝特,我是最痛苦的人了!〃
〃人们敬重你,〃海丝特说,〃而且你确实在他们中间做了好多工作!难道这一点还不能给你带来慰藉吗?〃
〃带来更多的痛苦,海丝特!只是更多的痛苦!〃牧师苦笑着回答说,〃至于我看起来做的那些好事,我对之毫无信心,它只是一种幻觉而已。像我这样一个灵魂已经毁灭的人,怎能对拯救他人的灵魂有所裨益呢?──或者说,一个亵渎的灵魂能够净化别人的灵魂吗?至于人们的尊敬,我宁肯它变成轻蔑与憎恨!海丝特,你能认为这是一种慰藉吗?
……我不得不站在布道坛上,迎着那么多仰望着我的面孔的眼睛,似乎我脸上在散发着天国的光芒一样!──我不得不看着我那群渴望真理的羔羊聆听我的布道,像是圣灵所赐的舌头在讲话!……然后我再往内心
深处看,就会看出他们所崇拜的东西中的丑恶的真相!我把表面的我和
实际的我相互对照一下,我不禁饱含内心的辛酸和痛苦放声嘲笑!甚至
连恶魔也对之放声嘲笑!〃
〃在这一点上你冤枉了你自己,〃海丝特温和地说道,〃你已经深刻而痛切地悔悟了,你的罪恶已经随着消逝的岁月留在身后了。你现在的生活确确实实是很神圣的,并不比人们眼睛里所见到的要逊色。你做了大量好事来弥补和证实你的悔过,难道就不是真实的吗?为什么还不能给你带来平静呢?〃
〃没有,海丝特,没有!〃牧师回答道,〃那里面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现实是既冰冷又无生气,无助于我!讲到忏悔,我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可是悔悟呢,还没有一点!要不然,我早就该抛掉这貌似神圣的道袍,向人们显露我真实的面貌,就像他们在最后审判席上看到我的形象那样。海丝特,你多么幸福,在胸前公开佩戴红字!而我的红字却在暗中烧灼!经过七年欺人骗己的痛苦折磨后,看到有人能认清我究竟是何许人,我是感到多么的轻松。假如我有一个朋友……或者是我的死敌!
……能够让我在受到别人赞扬而感到腻烦时,我可以到他那儿去,让他知道我是一切罪人中最卑鄙可耻的人,我想,这样我的灵魂也许还可得以生还。就是这么一点点真实就可拯救我!但是,现在,全是虚假!……全是虚枉!……全是死亡!〃
海丝特·白兰凝视着他的脸,却迟疑不语,然而,在他如此激烈地把长期压抑在心里的情感吐露出来时,他说的这番话倒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把她到这里来要说的话趁势插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