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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近处一艘来自新斯科舍的纵帆船正在从船舱里抛出装来的柴火。在这个经常被潮水淹没的残败不堪的码头边上,有一排建筑物,后面长着一大片恣蔓的野草杂树,它们成了荒芜岁月的见证。就在这里,在这个我所说的破旧码头的顶端,矗立着一座砖砌的高大建筑,从它的正面的窗户里可以看到这幅毫无生气的景象,从那里还可以眺望整个港口。在屋顶的最高点,每天上午三个半小时里,共和国的国旗在微风中飘扬或因无风而低垂着;但是,这面国旗十三根横条是垂直的而不是平行的,这表示这里是山姆大叔①的一个民事部门而不是军事部门。大厦的正面装饰着一个六根木头柱子组成的门廊,支撑着一个阳台。门廊底下是宽大的大理石台阶,直通街心。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美洲鹰的雕像,双翅展开,胸部护着一面盾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两只鹰爪各抓着一束矢箭和倒勾箭。这只不幸的飞禽具有其同类常有的性格特征,通过它凶残的大喙和眼光以及凶猛好斗的姿势,它似乎威胁要对无辜的人们施虐;特别警告镇上的全体居民,要注意安全,不要侵入它卵翼下的这幢建筑物。然而,尽管它看上去凶悍异常,但是在这个时候许多人仍在千方百计地来到这只联邦雄鹰的卵翼下寻求庇护;我想,在他们的想象中,它的胸脯一定会像鸭绒枕头一样酥软暖和。但是,即令在它心情最愉快时,它也没有多少温柔,迟早……恐怕多半是早……它会甩掉刚孵出的雏鹰,用爪子抓,用喙啄,或用它的倒勾箭戳刺他们,使他们伤痕累累,刻骨铭心。
上面描述的这座大厦……我们也可称它为这个港口的海关,其四周人行道上的裂缝里已长出一丛丛野草,表明它近年来已不再是一条商贾云集,众人踩踏的通道。不过,在一年之中有几个月,常常在上午还有一些活动,它们给它带来些生气。此时此景会使上了年纪的居民想起上次与英国人打仗前的那个时期②,那时塞勒姆是一个重要港口,不像现在被商人和船主们那样轻视,不屑一顾,任它的码头崩坍破败;同时他们的公司企业毫无必要地,也是难以想象地一窝蜂跑到纽约波士顿去,在那里掀起了强大的商业浪潮。在这样的上午,有时会有三四艘船同时靠岸,它们通常来自非洲或南美洲,或者是马上要启航开往那些地方。在这种时候总可听到频频的脚步声,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迅速上上下下。在这里,被海风吹得满脸通红的船主,在他自己的妻子向他打招呼之前,你也许就在港口先行向他打招呼。船长的腋下夹着一只没有光泽的铁皮盒子,里面放着有关他驾驭的那艘船的文件。在这里,船长的老板也赶来了,或兴高采烈,或文雅谦和,或怒气冲天,一切都取决于这次刚完成的航行所筹划的货物买卖的情况。有的货物很快就会变成金子,有的却被埋葬在一大堆无人问津的商品底下。来这里的还有满面皱纹、胡子灰白、愁眉苦脸商人的胚芽……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他们本该是在磨坊的贮水池里玩耍航船模型,但就像让狼仔尝血腥一样,他们过早地尝到了航海的滋味,被送上老板的船出海冒险。在这个场景中的另一类人物是水手;他可能是将要出海去的水手,正在寻找护照;也可能是刚上岸的水手,脸色苍白,身体虚弱,正在设法找医院。我们也不应该忘记那①美国政府的谑称。
②指一八一二年战争。
些锈迹斑斑的小帆船的船长,他们的船从英国统辖的加拿大地区运来柴火;还有跟随这些船长来的一群面貌粗野的水手,他们看上去不像美国佬那么机灵,但是他们对于我们日益衰退的贸易作出了一份不小的贡献。
把这些各色各样的人,像他们有时会做的那样,聚集起来,再加上使这伙人更为多姿多彩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人,他们把海关一时变成了一个沸沸扬扬的地方。然而,你会看到在这些台阶上拾级而上的是一长排受人尊敬的人物。如果在夏天,那么你会在这座建筑物的大门口看见他们;如果在冬天或遇上天气恶劣的日子,那么你会在他们各人的房间里看到他们。他们坐在古色古香的椅子里,跷起椅子前腿,后腿仰靠在墙上。他们经常昏昏欲睡,但偶尔可以听到他们在一起交谈,讲话的声音像是说话,又像是鼾声,有气无力,样子就像那些生活在济贫院里的人,以及其他一切靠施舍、靠受奴役过活的人,反正不像是那些自食其力的人。这些老先生们便是海关职员,他们像马太一样坐在那里收税,但是不大喜欢像马太那样为使徒的事让人支派差遣①。
再说,走进正门,在左手一边有一间大约十五平方英尺大小,又高又宽敞的房间或者叫办公室,有两扇拱形的窗俯视着前面说到的那个衰败的码头,第三扇窗则朝着一条狭窄的巷子,一直可望到德比街的一小段。从这三扇窗口望去,可以瞧见各种各样的店铺……杂货铺、木工作坊、成衣店、船具商店,等等。在这些店铺门口经常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老水手,还有经常出没在城里贫民区的那些〃码头耗子〃,在那里说说笑笑。屋子里蜘蛛网密布,陈年的油漆使房间显得昏暗,地板上撒满了灰沙,看上去好像已被废弃不用很久了。从这个房间如此污秽龌龊的样子,很容易得出结论:这里是个罪犯的隐匿地,女性很少带着她们具有魔力的扫帚和拖把之类工具进去。在家具方面,有一个装着粗大烟囱的炉子,在一张松木桌旁边有一只三条腿的凳子,两三只摇摇欲坠的木头座垫椅子;不要忘了还有些图书,在几个书架上有二三十本国会法典和大部头的税法精粹。有一根铁皮管子穿过天花板,成了与大厦内其它房间传声的工具。大约六个月前,尊敬的读者,你会认出一个人,他在大房间里从这一角踱到那一角,或者仰坐在那条高脚凳子上,肘部撑在桌上,眼睛扫视着晨报的各个栏目;还是这个人欢迎你进到他在〃古屋〃西侧的舒适的小书房里,那里阳光穿过柳枝在欢快地闪烁。但是现在,如果你要到那里去找他,你就打听不到这位民主党的海关稽查官的下落了。改革的大扫把已把他扫出了办公室,一个更般配的接班人穿上了他那一身庄严的制服,口袋里装进了他的那份薪俸。
我的故乡塞勒姆古镇过去和现在都拥有着我对它的挚爱,虽然在我童年和成年都没有在那里居住过多久。这种爱的力量在我住在这里的那些岁月里从未觉察过。确实,就其外表而言,平平坦坦,缺少变化,铺天盖地的大多是些木头房子,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座建筑物称得上美;它的建筑没有规则,既不优美,也不古雅,而是平庸无奇。它的街道长而懒散,无精打采地躺在半岛上,从这一端的绞刑架山和新几内亚湾一直延伸到可以看到济贫院的另一端。这些便是我故乡小镇的特点,①典故出自《马太福音》第九章第九节。
犹如一个杂乱无章,扑朔迷离的棋盘,对它有一种依恋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在其他地方我生活得幸福愉快,但是在我内心仍保留着对古老塞勒姆镇的一种情感,我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我的这种感情,我乐意称它为挚爱。这种情感很可能是分派给我们家族的,它古老的根茎深深地扎入了这块土地。从我们赫桑①家的最早移民,也就是原先的不列颠人在这块荒芜的、靠近森林边缘的殖民地上出现开始,至今已将近有两个世纪零二十五年了。现在这块移民聚居地已经成了城市。他们的后代在这里生生死死,他们埋下的尸骨在地下腐烂与土壤混在一起。直至它们的每一小部分都化为尘土,不辨人形之时,我才出生,并开始在街头漫步。因此,我说的那种依恋之情部分只是尘土对尘土的同情。我的同胞大都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许正如经常的移植有利于改善品种一样,他们认为也无需知道这种感情。
但是,这种感情同样具有道德的品性。我们那位最早祖先的形象,被家族的传统赋有一种暗淡阴沉的庄严特性。我回忆起来,早在我孩提时,这形象便出现在我的想象之中,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脑际,导致了我对过去的一种深切感情,但我不认为这种感情与当前的塞勒姆镇有什么关系,而似乎与生活在这里的祖先有着更密切的关系。最早的祖先样子严肃,蓄着大胡子,穿着黑色的大兜篷,戴着尖顶帽。他很久以前便来到这里,来时携着《圣经》和利剑,带着庄严的姿态迈步走在人迹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