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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伸出食指,先指了一下母亲胸前的红字,然后又指指牧师本人的胸膛。
这些幻影从未使他发生过错觉,无论任何时候,他依靠自己的意志力,都能透过虚无的迷雾,辨认出它们的实质,同时使自己确信它们在本质上并非像旁边那张雕花的栎木桌子或者那本巨大的、正方形的、皮封面带铜搭扣的神学著作那样实实在在。但是,尽管如此,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们都是可怜的牧师正在对付着的最真实、最实在的东西。像他过的这种虚假的生活,真有一种难言的痛苦,因为我们周围的一切现实,原来都是上天赐给人们精神上的喜悦和养料,但现在对他来说,其精髓与实质都被窃取一空。对于不真实的人来说,整个宇宙都是虚假的,不可捉摸的;从他的掌握下悄然逝去,化为子虚乌有。而他自己,至少在虚假的光线中映现出来的他自己,就变成了一个阴影,或者更确切地说,已不复存在了。继续使丁梅斯代尔先生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一个真正存在的唯一的事实,就是他灵魂深处的痛苦,以及由此造成的外貌上无法掩饰的痛苦表情。如果他居然能找回微笑的能力,换上一幅笑容可掬的脸孔,那么就可以说天底下没有过他这样一个人了!
在我们已略有暗示而尽量避免具体描绘的这样一个丑恶的夜晚,牧师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一个新的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或许他在这个念头中得到了片刻的安宁。这时他像平素去参加公众礼拜那样,细心地给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以同样认真的态度,悄悄走下楼梯,打开门,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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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牧师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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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梅斯代尔先生可以说是在梦幻的阴影中行走,也可以说实际上在梦游症的影响下行走。他走到了几年前海丝特·白兰第一次示众受辱的地方。那同一座平台或者叫刑台,依然矗立在议事厅的阳台下,只是经过了悠长的七个年头,饱受风吹日晒雨淋,已变得污黑颓败,而且在这期间,又有许多犯人登台示众,给踩损使旧了。牧师一步步走上台阶。
那是五月初的一个朦胧的夜晚。黑沉沉的云幕笼罩着从天顶直到地平线的整个天空。假如现在能够把当年围观海丝特·白兰当众受辱的人群重新召集起来的话,那么,他们也无法在这昏暗的午夜里辨认出台上人的面孔,甚至难以分清人形的轮廓。不过,这时全城镇的人都在酣睡,因此没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只要牧师愿意,他可以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旭日映红东方。除了阴湿寒冷的夜风会侵袭他的肌体,风湿症会僵化他的关节,粘膜炎和咳嗽会哽塞他的喉咙之外,别无其它危险了。但即使真的染上这些病症,也无非是让明天希望参加祈祷和听布道的人群感到失望而已。除了那个始终保持警觉,看到过他在密室中用血淋淋的鞭子抽打自己的人之外,没有谁的眼睛会看到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难道只是对忏悔的嘲弄?这确定是一种嘲弄,但是在这种嘲弄中他自己的灵魂却受到了玩弄!这种嘲弄,天使看见了也会为之羞惭脸红,暗暗流泪;恶魔也会额手称庆,咧嘴狞笑!他是被那追逐得他无地自容的〃悔恨〃驱赶到这里来的,而这〃悔恨〃的胞妹与密友则是〃懦怯〃。每当〃悔恨〃的冲动逼迫他走到坦白的边缘时,〃懦怯〃就一定会用颤抖的双手把他拖回去。可怜的不幸的人啊!像他这样一个柔弱的人怎能承受起罪恶的重负?罪恶是给神经坚如钢铁的人准备的,他们可以自行选择:不是默默忍受,便是在逼得忍无可忍时,使尽他们全身凶猛蛮狠的力气,孤注一掷,以求一逞。这个身体孱弱而精神敏感的人二者都做不到,却又彷徨徘徊于二者之间,时而这,时而那,终将把犯下天理不容的罪孽的痛苦与徒劳无益的悔恨纠缠在一起,结成死结。
就这样,当丁梅斯代尔先生站在刑台上进行这场自欺欺人的赎罪表演时,他的心为一个巨大的恐惧所控制,仿佛天地万物都在注视他裸露胸膛上的那个红色印记……它正好在他的心口处。正是在那个地方,他确确实实感到肉体痛苦的毒牙在咬啮着他,而且为时很久了。他失去了意志力和自制力,高声尖叫起来。这喊声在夜空中嘶鸣,在一家又一家的房舍之间震响,在背后的山岭里回荡,像是有一伙魔鬼发现这声音中充满了不幸和恐怖,便将它当作玩物,抛来抛去嬉戏玩弄。
〃完了!〃牧师用双手捂住嘴,喃喃说道。〃全城的人都会被惊醒,匆匆赶来,在这里发现我!〃
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这声尖叫在他自己受惊的耳朵里的回响,也许远远超过它的实际力量。城里的人并没有给闹醒,或者,即使是给闹醒了,但是睡得昏昏沉沉的人把这喊声误以为是惊梦中的呼喊,或者是巫婆的闹声……在那个时期,当巫婆随着恶魔飞过天际时,在移民聚居区或孤家村舍上空时常可听到她们的声音。牧师没有听到骚动的迹象,便睁大双眼,向四周望了望。在稍远的另一条街上,在贝灵汉总督宅邸的一个内室的窗口,他看到了这个老长官的身形,手里提着一盏灯,头上戴着白色的睡帽,身上裹着长长的白色睡袍。他看上去活像一个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鬼魂。显然刚才的叫声惊醒了他。再者,在这同一座房子的另一个窗口,出现了总督的姐姐,西宾斯老太太,她手里也拿着一盏灯,尽管隔得很远,却仍能看出她脸上那副愠怒不满的表情。她把脑袋探出窗框,不安地朝天空仰望。无疑,这个令人敬畏的老巫婆听到了丁梅斯代尔的叫喊声,并把这喊声及其无数的回声和反响,解释成恶魔与梦魔的喧嚣,大家都知道她常同他们一起在林中漫游活动。
老妇人一发现贝灵汉总督的灯光,便立即吹熄了自己手里的灯,隐身不见了。很可能她已经飞上云端。牧师再也望不见她的踪影了。总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幽黑的夜色,也从窗边走开了,因为在这样的漆黑夜色之中,要想看到远处,无异于他能望穿石磨的磨盘了。
牧师变得比较平静了些。不过,他的目光很快碰上了一道微弱的闪光,开始在远处,慢慢从街的那一端由远及近。它投射出的微光,让人可辨认出这里是一根灯柱,那里是一道花园篱笆;这里是一扇格子窗的玻璃,那里是一个唧筒,水槽里还灌满了水;这里又是一扇拱形的栎木门,上面还配有一个铁的门扣,下面放着一段粗大的圆木当作门阶。丁梅斯代尔牧师大人对这一切细节都留意观察,尽管他坚信自己的末日随着他听到的脚步声在悄悄地临近,同时,他也知道再过一会儿待那盏灯笼里的灯光照到他自己身上时,便要把他长期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当灯光越来越接近时,他看到在那光圈里的人正是他的牧师兄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威尔逊牧师大人;他正如丁梅斯代尔先生猜测的那样,他定是在某个弥留者的病榻边做完祈祷归来。事实果真如此。这位好心的老牧师刚从温斯洛普总督的停尸房中回来,那位大人就在那个时辰里由尘世升入了天国。此时,老牧师像古代的圣者似的,周围罩着一圈光环,使他在这邪恶的黑夜中熠熠发光……这光辉仿佛是已故的总督把自己的荣光遗赠给了他,又仿佛是在老牧师仰望那凯旋的朝圣者跨进天府的大门时,他把遥远的天府光华吸到了自己身上……总之,此时仁慈的老牧师正手提灯笼,借着灯光走回家去!也正是这盏灯笼的微光,触发了丁梅斯代尔先生上述的种种遐想,他不禁莞尔而笑……不,他几乎对那些想法放声大笑……然后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疯了。
威尔逊牧师大人走过刑台,他一手用黑色宽袖法衣紧紧裹住身子,另一只手把灯笼举到胸前,此时此刻丁梅斯代尔牧师几乎禁不住要开口说:〃晚上好,可敬的威尔逊神父!我请求你上这儿来,跟我一起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天啊!丁梅斯代尔真的说了吗?有一瞬间,他相信这些话已脱口而出,但是实际上这些话只是在他的想象中说的。可敬的威尔逊神父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细心地瞧着他脚下泥泞的道路,根本没有朝刑台瞥上一眼。在那闪烁不定的灯光渐渐远去全然消逝时,年轻牧师从袭来的一阵晕眩中发觉,刚才的几分钟确实是一场叫人失魂落魄的危机,虽然他竭力用令人凄然的强颜欢笑来宽慰自己。
不久,类似的可怕而滑稽的念头又悄悄地潜入他脑海中的那严肃的幻想里来了。由于他不习惯深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