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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荒诞,一些有识之士也会信以为真。有谣言说上帝创造了一个大奇迹,把一名著名的医学博士从德国的一座大学凌空运送过来,安放在丁梅斯代尔先生的书房门口!但是,确实有一些头脑更为聪明的人,他们知道上帝要达到其目的不一定要求助于所谓奇迹的干预来产生戏剧效果,而倾向于认为罗杰·齐灵渥斯如此及时的来到,内中有天助神佑之意。
医生对青年牧师从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强烈兴趣进一步支持了这种想法。他以一个教民的身分紧随牧师形影不离,并且竭力想战胜他天生的内向和敏感的特性,赢得他的友好和信任。他对教长的健康状况深表震惊与不安,急切地希望能给予治疗,并坚持认为若及早诊治,似乎不会不取得满意的疗效。丁梅斯代尔先生教团中的长老、执事、修女,以及①坎奈姆·狄戈比爵士(一六○五……一六六五):英国作家、航海家和外交家,发现植物对氧的需要。
年轻貌美的姑娘们,都众口一词,恳求他去试试那位医生诚心诚意提供的治疗。但是丁梅斯代尔先生却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恳求。
〃我用不着医治。〃他说。
可是,年轻的牧师怎么能这样说呢?一个接一个安息日,人们看见他的面颊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消瘦,声音也比以前更加颤抖,而且他用手捂住心口的动作,已经不是偶尔为之,而成了经常的习惯。是他厌倦工作了吗?是他希望死吗?波士顿年长的牧师们严肃地向丁梅斯代尔提出这些问题,他教堂中的执事们,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也屡屡向他〃进谏〃,指出拒绝天意如此明明白白伸出的援助之手是有罪的。他默默地听着,终于答应跟医生谈一谈。〃如果这是上帝的旨意,〃丁梅斯代尔牧师在履行自己的诺言,向老罗杰·齐灵渥斯医生请教时说,〃那么我会心满意足地让我的辛劳、我的忧伤、我的罪孽,以及我的痛苦很快跟我一起同归于尽,将其中世俗的部分埋在我的坟墓里,精神部分随我同去永恒之境;我对这种满足,甚于你为了我的缘故施展医术,验证病情。〃
〃啊,〃罗杰·齐灵渥斯安详地答道,不管这种安详是做作的,还是自然的,反正是他一切举止态度的特点。〃一个年轻的牧师确实喜欢这么讲。年轻人入世不深,就这般轻生!在尘世跟上帝同行的圣人们都愿意随上帝一起登上新耶路撒冷的黄金大道。〃
〃不,〃青年牧师接上去说,一只手捂在心口上,额角上掠过一抹痛苦的红晕,〃要是我还配跟上帝同行去那里,那么我倒更心甘情愿在这里做苦工。〃
〃好人总是把自己说得过于卑劣。〃医生说。
就这样,神秘的罗杰·齐灵渥斯成了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的健康顾问。由于医生不仅对牧师的病症感兴趣,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动机想要了解病人的性格和品质,所以这两个人虽然年龄悬殊,却慢慢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为了牧师的身体健康,同时也为了使医生能采集到有奇效的药草,他们常在海边或在森林里作长距离的散步,边走边聆听海浪的拍击和低语,或树梢和风萧瑟的吟颂。同样,他们彼此经常在对方的书房或卧室作客。在同这位科学家作伴相交中,牧师觉得有一种魅力吸引住他。在医生身上具有一种非常博大精深的知识修养,同时思想广阔自由,而这在他自己的同行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说实在,牧师发现医生身上这一特质时,要不是说给吓呆了,也起码吃了一惊。丁梅斯代尔是一个真正的牧师,一个真正笃信宗教的人,具有高度的虔诚的情操和大力推动自己沿着信仰的道路前进的精神境界,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增强和提高。不论处在哪种社会里,他都不能称为是一个有自由见解的人;他只有在时刻感受到信仰的压力时,才心安理得;信仰既支持了他,又把他囚禁在铁笼里。不过,在他不以惯常的观点而从另一种思想媒介去观察宇宙时,他确实也会偶尔感到轻松舒坦,虽然愉悦中仍不免战战兢兢。这仿佛把一间紧闭窒息的书房的窗户突然推开,放进一股清新自由的空气。他就在这间书房里,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或微弱的阳光下,伴着从书本中散发出来的霉烂气味……不管是感官上的还是道德上的,蹉跎岁月,消磨他的生命。但是,进来的空气又过于新鲜,过于寒冷,使他无法舒适地、长久地吸入。于是,牧师和陪伴他的医生只好退缩到他们的教会界定为正统的范围之内。
罗杰·齐灵渥斯就这样非常细心地察看他的病人,既看他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在他熟悉的思想范围里循着惯常的思路前进,又看他在被置于另外的道德场景时的表现,因为新奇的场景很可能会唤起某些新东西,浮现到他性格的表面上来。看来,他认为在帮助一个人之前,至关重要的是要先了解他。凡是有思想感情的生灵,其躯体上的疾病必然染有思想感情上的特色。在阿瑟·丁梅斯代尔的身上,他的思维和想象力十分活跃,感情又十分专注,所以他身体患病痛的根源很可能就在那里。因此,罗杰·齐灵渥斯,这位和蔼可亲、技术高明的医生……就竭力打开他病人的心扉,挖掘他的行为准则,探索他的记忆,犹如一个在黑暗的洞穴中寻找宝物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触摸每一件东西。没有什么秘密能够逃脱这样一个调查者的眼光,他有机会和特许从事这种探索,同时又有娴熟的技艺来辅助。一个心怀秘密的人应该特别避免与医生密切来往,假如一个医生天生颖悟,而且还有某种尚未定名的东西……我们姑且称之为直觉吧;假如他没有表现出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也没有其它令人不快的显著特点;假如他天生有一种与病人息息相通的能力,借此使病人丧失警觉,以致不知不觉地说出他自以为只是在脑子里想过的事;假如他安然地接受这些心声的表白,不多露同情,更多的保持沉默,低声叹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表示他的充分理解;假如在一个能与之推心置腹者的身上具有这些品质,再加上作为一个医生所公认的品性所提供的种种有利条件……那么,在某个不可避免的时刻,患者的灵魂便会融解,沿着一条幽暗而清澈的小溪涓涓向前流动,把全部隐秘带到光天化日之下。
上述这些特质,罗杰·齐灵渥斯全部或绝大部分都具备。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如前所述,在这两个有教养的心灵之间,逐渐产生了一种亲密无间的感情。他们之间可以交谈的领域几乎与人类思想和研究的整个范围一样广阔。他们的讨论涉及伦理、宗教、公共事务以及性格等各种题目。他们双方各自谈论了似乎纯属于个人的私事。然而,诸如医生想象中肯定存在着的那种秘密,却始终没有从牧师的意识里悄悄溜出,流入他同伴的耳中。确实,医生心中一直疑惑不解,怎么丁梅斯代尔先生所患疾病的本质从来没有明白地袒露给他。这样的涵养实在太少见了!
过了一段时间,在罗杰·齐灵渥斯的暗示下,丁梅斯代尔的朋友们作出了安排,让他们两人住在一栋房子里,这样牧师的生命潮汐的一起一伏都尽在这位乐于助人、形影相随的医生眼皮底下。此事系众望所归,全城为之雀跃。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对于年轻牧师的生活福利作出的最好安排。要不然,就照那些自认为有权敦促他的人时常劝导的那样:从在精神上崇拜他的众多如花似玉的少女中,挑选一人做他忠实的妻子。不过,目前看来还很难有望说服阿瑟·丁梅斯代尔来实行;他拒绝了所有这一类的提议,仿佛僧侣的独身主义是他教会规章中的一项条款。因此,根据他自己的选择,他显然注定要永远在别人的饭桌上吃他那份毫无滋味的派饭,同时像那些只能在别人的火炉边取暖的人一样忍受终生的寒冷,由此看来这位明察秋毫、经验丰富、以慈爱为本的医生,加之他对年轻牧师父兄般的关怀以及教民般的崇敬,实在是全人类中唯一可与他形影不离的人了。
这两位朋友的新居属于一个笃信宗教的寡妇,有很好的社会地位,她这座房子所占的地界离后来修建的英王礼拜堂相距不远。房子的一边,有一块墓地,就是艾萨克·约翰逊①的旧宅,所以这地方易于唤起严肃的回忆,这对于牧师和医生各自的职业都很合适。那位善良的寡妇,以慈母般的关怀,把前面的一间居室分给了丁梅斯代尔先生。这间屋子是朝阳的,窗上都挂着窗帘,需要时,中午也可把房间弄得幽黑一片。
四周墙壁上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