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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不说!〃海丝特脸色变得惨白,她是在回答那个她十分熟悉的声音。〃我的孩子应该寻找一个天国里的父亲;她永远不会知道人世间的父亲!〃
〃她不会说!〃丁梅斯代尔低声自语,身子俯前探出阳台,一只手按在心口上,一直在等待着对他那番规劝的反应。这时,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身子缩了回来。〃一个妇人的心胸是多么坚强,多么宽大啊!
她不会说!〃
那个年长的牧师看出这个可怜的罪人执迷不悟的心态,并对此早已有所准备,便向公众发表了一通论罪孽的演说,列举了孳生繁衍的种种罪孽,而且还一再提到那个可耻的字母。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演说里,他的那些迂阔之论在人们的耳边反复翻滚。他对红字这个标志的阐述尤为着力,以致在听众的想象中平添了几分新的恐惧,好像它的猩红颜色是从炼狱的火焰中得来的。与此同时,海丝特·白兰始终端立在耻辱台上,双眸凝视,神情疲惫,无动于衷。那个上午,她承受了人性能够忍受的一切;她的气质不同凡响,不以昏厥来逃避强烈的苦难;她的精神能够躲藏在没有感觉的石头般的外壳里,而有血有肉的生命机体依然保持完整。就在这种状态下,那个布道者的声音在她耳边残酷无情地轰鸣,然而她仍无动于衷。在她备受折磨的后一段时间里,那婴孩的尖声哭叫刺破长空,她机械地哄着孩子,想让她安静下来,但看来她对婴孩的痛痒并不同情。她就这样带着这副木然的神态,给押送回了监狱,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走进了布满铁钉的大门里。那些窥视她背影的人在窃窃私议,说那个红字在狱门黑暗的通道里投射出一道道火红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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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会见
(//小|//说//网)
海丝特·白兰回到监狱后,处于神经质的高度兴奋状态之中,必须有人时刻监护着她,以防止她伤害自己,或者在半疯半癫中对那可怜的婴孩施虐。入夜以后,人们看出,用大声呵斥或以威胁来平息她的狂躁不安都已无济于事了。狱卒布莱基特先生认为应当请一位医生来看看她。据他说,有一位医生精通基督教的各种医术,同时还熟谙从印第安人那里学来的生长在森林里的各味草药。说实在的,需要医生帮助的,不光是海丝特本人,更迫切需要的倒是那婴孩,因为那孩子在从母亲的乳汁中吸取营养时,似乎也把散布在母亲肌体中的烦躁、痛楚与绝望吸吮了进去。这时,婴孩正在痛苦地抽搐;她幼小的身躯集中体现了海丝特·白兰那一天所忍受的精神痛苦。
紧随狱卒进入阴森牢房的是一个相貌奇特的人,他在人群中的出现早已引起红字佩戴人的深切关注。他寄住在监狱里,不是因为有犯罪的嫌疑,而是因为这样处置他最为便捷,他一直要呆到地方长官与印第安头人谈妥他的赎身问题。据称他的名字叫罗杰·齐灵渥斯。狱卒在把他领进牢房之后,稍留片刻;使他大为诧异的是,此人一进来,囚室就安静下来,因为海丝特·白兰立刻就变得死一般沉寂,尽管婴儿仍在呻吟呼号。
〃朋友,请让我跟病人单独呆一会儿,〃那医生说道。〃相信我吧,好看守,这屋子马上就会安静下来,而且我敢担保,白兰太太此后将会安分守法,不会再像你原先见到的那样了。〃
〃嘿,要是你老先生真能做到这一点,〃布莱基特先生答道,〃我就认定你是一个有真本领的人!真的,这个女人像是中了魔,我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就差用鞭子抽她来赶走恶魔了。〃
那个陌生人进屋时显得十分镇静,那模样跟他自称为医生的职业相匹配。现在狱卒退了出去,他与那个妇人面面相对,依然镇定自若。他在人群中出现时,她曾经那么专心地注意他,表明了他们之间有着异常密切的关系。他首先是诊治那孩子;婴孩躺在小床上辗转啼哭,闹得人不得不放下其他事,先调理安顿好她。他对小孩作了一番仔细的检查,然后从衣服下面拿出一只皮匣子,打开盖子。里面好像装了一些药品,他取了一份,把它放在一杯水里搅拌。
〃我原先研究过炼金术,〃他说,〃过去一年多,我又生活在精通草药的一个部族中间,这样使我比许多科班出身的医生更高明。听我说,夫人,这孩子是你生的,与我毫不相干,她也不会把我的音容笑貌认作是她父亲的。所以,我看还是你亲手给她喂药吧。〃
海丝特推开了他递过来的药,疑虑重重地凝视着他的脸孔。
〃你要在这个无辜的婴孩身上泄恨报仇吗?〃海丝特低声说道。
〃傻女人!〃医生半冷不热地应声道,〃加害于这个不幸的私生婴孩对我有什么用处呢?这药品很有效力,要是她是我的小孩——是的,我自己的,也是你的!〃
她仍然迟疑不决,事实上,她此时已神志不清了。所以他就把婴孩抱到自己怀里,亲自给她服了药。药马上见效了,证实了医生的话确实可信。小病人不再呻吟了,痉挛般的滚打也逐渐止住了。过了一会儿,跟通常小孩解除痛苦后的情况一样,她很快进入了香甜的酣睡里。现在那个当之无愧的医生来给孩子的母亲诊治了。他安详地、全神贯注地替她搭脉,查看眼睛……他的目光使她的心紧缩发颤,因为原先那么熟悉的眼睛,现在变得那么陌生与冷酷……最后,他认为自己的检查已完毕之后,开始调配另一剂药。
〃我不懂什么迷魂汤,什么忘忧草这类药,〃他说,〃但是我在荒山野林中学到了许多新的秘方,这就是其中的一个……一个印第安人教我的偏方,以报答我传授给他的如巴拉塞尔苏斯①那样一些古老的炼金术。喝下去吧!这药也许不及一颗纯洁无罪的良心让人舒心荡气。这样一颗心我无法给你。不过这药如倾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油一样,可以平息你沸腾翻滚的情感。〃
他把杯子递给海丝特。她接杯子时,眼睛缓慢地、认真地望着他的脸,目光中不能说全是恐惧,而是充满疑惑,探究他的用心何在。她也看了看她熟睡的婴儿。
〃我想过死,〃她说,〃真巴不得死去,甚至还祈求过上帝让我死去,如果像我这样的人还能祈求什么的话。不过,要是死亡就在这只杯①巴拉塞尔苏斯(一四九三……一五四一):瑞士的炼金术士和医生。
子中的话,在你看到我把它喝下去之前,我请你再仔细想一想。看,杯子已在我的唇边了。〃
〃那就喝下去吧!〃他回答道,依然冷漠沉着。〃难道你这么不了解我吗,海丝特·白兰?我的用心会如此浅薄吗?即使我心里有一个复仇的计划,我也要让你活着……给你服药,祛邪消病,让你安康无恙……因为这样做就可让灼热的耻辱继续在你的胸口燃烧,难道还有比这更高明的办法吗?〃他一边说,一边把长长的食指放到那个红字上。那红字立刻像烧红了的烙铁一样烫进了海丝特的胸膛。看到她身不由己作出的那个姿势,他抿嘴一笑。〃还是活着吧,在众人的注视下,在你称作丈夫的那个人的注视下,在你孩子的注视下,承受你注定的命运吧!为了你好活下去,喝下这剂药吧。〃
海丝特·白兰不再争辩和拖延,她拿起杯子,一饮而荆这个有医术的人示意她坐在婴孩躺着的床沿上,而他自己拉过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她对于这样的安排不由得颤抖起来。因为她感到,如果说到目前为止不论是出于人道还是出于原则,或者也可以说出于一种高雅的残忍,他无可奈何地做出了一些解除她肉体痛苦的事情,那么下一步,他就要作为一个被她深深地、无可挽回地伤害过的人来对待她了。
〃海丝特,〃他说,〃我不追问你为什么或是怎样跌进深渊的,或者不如说是怎样登上那个耻辱台的……即我找到你的那个地方。原因不难找到,那就是我的愚蠢,你的懦弱。我……一个有思想的人,一个博览群书的蛀书虫,一个把自己的最好的年华都用来满足如饥似渴的求知欲望的老朽学究……像你那样的青春美貌于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生来畸形,何以还要欺骗自己,认为聪明才智在一个青年女子的心目中可以用来掩饰生理上的缺陷!人们都认为我聪明。如果智者哲人真有先知先觉的话,我早该预见到这一切了。我早就应该料到,在我走出那浩渺阴暗的大森林,进入这个基督教徒的殖民地时,我会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你……海丝特·白兰,像一具耻辱的雕像,耸立在众人面前。唉,在我们作为一对新婚夫妇手挽手从古老教堂的台阶上往下走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