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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的秘密计划老师却也知道。老师站到了猎人面前,他们很快达成了默契,在一个山谷上堆满黑云和急躁的风没有星光的晚上他们并肩出发,悄悄离开人群,他们彼此信任,了解彼此的梦想。雨很快倾泻而下,除了雷电没有其他一点光,母亲临盆,因为她很好奇,伶俐又温柔,她不那么痛苦,她的痛楚在脸上化作微笑,她在思念你,血流如注,全同雨水一起渗入大地,明天早上将不留一点痕迹。我在呱呱坠地之后,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等一双手将我从母亲的怀抱中抱起,那是我的老师,他终于回来,瞎了,但一样可以教我长大。因为母亲也这样说,猎人也这样说,他们知道我需要你,所以你才回来,暂时抛弃了死亡。你没有说那些事,可我已经知道,我是那夜没露面的一颗星星,变成你和猎人发鬓耳畔的萤火虫,知道你们也相爱,变成我母亲的儿子。
我心里有我母亲的全部,她的好奇、伶俐与温柔,沉静和欢畅,清醒和昏迷,她所思所想,动人的湖水、沼泽与兰花。母亲,我们生于这漫长的时代,无论如何便认为生即是幸,而死也未尝不幸,在我们仓皇和单纯的人生里,尚且来不及想到何为幸福,何为不幸福,无从比较,于是竟得以暂时远离幽灵般永远缠绕的痛苦与无聊的桎梏。
庄周梦蝶
顾 湘
其实是我先梦到蝴蝶的,我听到〃噗〃的一声,冰冷坚硬的锐物刺穿我的骨肉、心肝还有魂魄,我差点在梦里就死过去。天亮出门遇见庄周,跟他说我梦见我变成蝴蝶被钉住了。翅膀是最可爱的女人的头发的黑色,边缘染一圈连绵三月的战火樱红,两片亮金葵形斑点。像你一定说太阳比长安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蝴蝶,庄周你知道吗?那是我,可我被钉死了。庄周你看那么多武侠小说,大都是我借给你的,你没体会?你叫庄周就不拽我,同名同姓的多的是。庄周心不在焉,过了会儿跟我说他老婆死了,接着敲着饭盅唱起歌来。
他是干这个的,他靠这个吃饭,以前他老婆爱说他没出息,他不发火也不发奋图强,也是除了卖唱他什么都干不了,轻摇滚和民谣风格,在大街上坐着,对着瓦蓝瓦蓝的天空。这究竟是什么朝代能有这样的天空。战争离我们挺远的,国家治理得好,卖唱、磨镜子都能吃上饭,谈不上创业。我对庄周说他会红的,然后就走了。我也得开工,我的工作就是给人磨镜子。我想我梦到蝴蝶这件事,庄周也帮不了我。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过得很平静,不应该有一个凶险的梦。我喜欢看辫梢箍着杨花的女孩,怀抱婴孩的母亲和微笑的情郎从我手里接过镜子。有一天我替一个女人干活,她的镜子上覆盖着白雪,她流过很多眼泪,我就像用眼泪在磨镜子,我一直都记得。我的爸爸有个冬天提了一个桶去向人讨一点碎的炭,有一个女人用围裙赶他,把他扇走了。他们都说看见他骑着桶飞到冰山后面不见了;我对这个故事从不怀疑,不过不知道哪里有冰山。如果是我爸爸,应该是城墙或者别的什么,比如挂在宝塔的檐角,浸着秋风像个铃铛那样哑哑地响。这是一个好故事,我把它安在我的爸爸身上。总之我过得很平静,一个磨镜子的少年会不平静么?我曾经以为这个梦是个不好的预兆,可是对我来说不会有不好的事情,我总是很平静的。于是我想,这个梦是在说每个人都会有的事,我是个寻常的男孩,和所有人一样困顿,在所有的境遇里,都有这样的永恒不变的活的困顿。
我干脆把蝴蝶放下了,你看到水边的芦苇和它的倒影,一株花木的向阳面与向阴面,山的南麓北麓,白昼黑夜,希冀的两端,一种和一种神奇地互相对应,这是困顿以外的神秘力量。像我见过一个女孩子,想要杀人,我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要杀人,从容不迫又杀气腾腾。她等了很长的时间,等她要杀的人和一个小男孩玩耍结束,小男孩才长了两颗牙,笑起来如糖似醴。
我在路上走,有时生意好,有时生意不好。我想着那个女孩,有时想得多,有时想得更多。她剑术绝伦,美若天仙。过去我和她没有见过,那是因为她十岁时被一个老尼姑从家中偷走,传她武艺,做人道理,在世意义。第一年她把身体练得比轻盈还要轻盈;第二年她和猿猴搏斗,变得勇敢灵巧;第三年她和虎豹搏斗,变得凶狠强大;第四年她和飞禽搏斗,变得迅猛而宽容;五年后她和自然那样美。她吹气如兰,鸟兽鱼虫都察觉不到她的到来,只感到这一刻的生活忽而心旷抻怡。关于她的这些和那些,有时我无来由便了如指掌;有时我浑然不觉一无所知。时常会有一些事情困扰我们,时常会有一些声响绕开我们,时常会有什么跟我说,而我听不见,任何一个音节。
卖空心菜的婆婆从我面前过去,肩挑重担足不点地健步如飞,踏雪无痕。她是这片资格最老的菜农,卖空心莱可能有几千年了,同一句话点醒点破点死无数帝王将相商贾走卒凡夫俗子街坊邻居。我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阿婆。〃老人家走得飒爽如流星,另外可能有点耳聋,没听见,这没关系,年轻人有礼貌是应该的,何况年纪大的人有时并不像人认为的那么耳背。忽然随一缕袅袅春风,空心菜婆婆梆腰一折、小脚轻旋,像一只蜻蜓那样落在我面前,蜻蜓般的大眼睛恒定楚致地望着我:〃你是不是梦见了蝴蝶?〃说话间,伊人嫣然一笑,一飞冲天,好似春梦了无痕。不晓得她怎么知道我梦见了蝴蝶,可能是庄周说的。庄周是个大喇叭,但也有可能不是他说的,反正总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每天都增添三分敬畏七分友爱。
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
一扇门打开,女孩出现了,剑术绝伦又美若天仙。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镜子,说我是她的夫君。这件事很奇怪,也毫无疑问很幸福。人人都感到奇怪,她家响当当,她无所不能,我没那种命呀,她为什么看上我?不知道她那一眼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了,谁也说不准,一个梦见自己是被钉死的蝴蝶的磨镜子的少年,或是另一场生涯。幸福的事谁都没意见,我没意见,她的家人也没意见,就如同天造地设,谁都没意见。有人偷偷地猜,我一定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世外高人,天外飞仙,谁知道呢。我想梦见蝴蝶这个事,可能是一柄有倒钩的利刃刺进一个人骨肉、心肝、灵魂里再拔出来,整个从里到外翻出来,于是接触和感知生命的镜像之一。
我和女孩拖着手去逛街,遇见庄周在说唱,我说我有老婆啦。他笑笑塞她一个红包。她说以后上我们家蹭饭去,他答应得比什么都痛快。打开红包里头是只睡着的漂亮蝴蝶,睡够了就飞。走了一会儿我们用纸剪了一黑一白两匹驴子,一抖就成了真的,跨上去双双绝尘而去。走着我想到件事,问她:〃媳妇你叫什么?〃她说:〃隐娘。〃我说:〃隐娘我们走。〃她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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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一种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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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卫东
我一直试图凭直觉去接近一朵花。闪亮的花瓣上露水晶莹,花萼硕大。我有时觉得它会发出尖锐地号叫。我偶然想起金斯堡,一个号叫的男人。但我清楚这不是城市里混乱的交响的模拟,它不属于单纯的某个离乱群体。在长长的河流两畔,在宽阔的绿得发蓝发亮的草原腹部,你不可能追踪它。时间的碎片轻易地击中人的脆弱的神经,使人迷失在这无边的盐碱地。这是开满野花的旷野,找不到人的足迹,它消失在花的中间,阳光从破旧的河床上折射过来。人的影子在这个陌生的新鲜的生物语言系统中间散解。河水涌动,心灵的清洁器皿胀满了春天的气息。人似乎也是一朵穿行于金色阳光下的游动的野花。野花刺眼,满眼的神秘。你的心性与气质与这些精灵相去很远,你的肉眼辨认不出这个家族的族徽。你迷失在人口的密度、种种俗语和美女作家中间。
田野一片静穆,河网密布,广袤,凶险。人的思想随着浓郁带有野性的花香不停地变换,到处是死角,到处是河沟和昆虫扇动彩色的小翅膀的声音。无人的花野,泥土湿热,豪华的车轮早已废弃腐朽。地气从人与花中间上升,蒸腾,人面模糊,花形变幻。我一度怀疑这是从母体里蜕脱出来的剽悍的俗物;河流的水花煞白,洗净了这生命接连的声音。阳光热辣辣地落在脊背上,微风将这种痛苦吹向田野,吹向草丛中隐蔽的深渊。野花浓香猛烈,极具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