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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傕招手让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推了推。魏安后退一下,站住,魏傕笑起来。
“黑了,却是壮了些。”他说,“被吴琨抓了去,怕么?”
“不怕。”魏安道,停了停,“有长嫂。”
魏傕看向我,目光中带着打量:“阿嫤受惊了,亦是辛苦。”
我轻声答道:“令舅姑牵挂,儿妇不肖。”
魏傕摆摆手,转向魏郯:“南方诸郡如何?”
魏郯道:“军民皆安稳。我途中访五十余县,今年秋收虽不如往年,但仓储可保。”
魏傕抚须颔首。
看着他们说话,我有些微的心安。从魏傕对魏郯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骐陵之战,魏傕惨败,也证实了魏郯先前是对的。水军覆没乃是魏昭一力促成,魏昭的不足之处亦是凸显。那么如今在魏傕看来,这两个儿子谁更合适承继家业,当是有所定论了吧?
父子三人又谈了些话,家人端了药汤来,魏郯上前去接,魏傕挥手道:“尔等一路奔波,歇息去吧。”
魏郯停住手,道:“儿告退。”
我和魏安亦行礼。
可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魏傕将魏郯叫住。
“你叔父,下月来雍都。”他说。
魏郯露出讶色,少顷,一礼道:“儿知晓。”说罢,与我们离去。
“叔父?”出到门外的时候,魏安问魏郯,“陇西的三叔父么?”
“嗯。”魏郯道。
我亦是诧异。
来到魏氏,我只道魏傕全家都在这里,可从未听说还有个什么三叔父。正想回到院子里就问魏郯,可还没坐下,王晖就来与魏郯说事,魏郯跟我说一声,又出了门。
我在屋子里整理带回来的行囊,没多久,周氏和毛氏却来了。
她们才见礼,就围上来看我的腰。
“真显了呢,长嫂穿这么厚的衣服,还能看到凸起。”毛氏笑吟吟道。
“那当然。”周氏亦笑,问我:“有五个月了吧?”
我被她们看得有些脸红,点头:“正是。”
“这可是好。”毛氏道,“长嫂先前还求神问药,我就说长嫂是心太急。你看这一不经意,倒是有了。”说着,朝我挤挤眼,“长嫂不知,郭夫人身边的那张氏,仗着主人面前得宠,先前最是多舌,长嫂得孕之后,她可再不敢说什么了。”
周氏碰碰她,示意门外:“小声些。”
这些我并不太在意,抚摸着腹部,问她们:“表嫂那边,还好么?”
说到朱氏,二人都有些黯然。
“怎会好?”周氏道,“她日日哭泣,我等再劝,亦是无力。”
毛氏轻叹:“丞相倒是体恤,又封爵又送金银,可有何用。”
我微微颔首:“明日我去看看她。”
周氏亦颔首,少顷,忽而问我:“方才,长嫂可曾见到了二堂兄与公主?”
“见到了。”我说。
周氏与毛氏对视一眼,毛氏问我:“长嫂觉得他夫妇如何?”
“甚是恩爱。”我微笑。
“那是自然。”周氏道,“长嫂不知,自从二堂兄回来,只在到家当夜看过一次许姬。”
“哦?”我讶然,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梁蕙是公主,魏昭对她恩爱,当然是夫妻之情,不过放到当今的形势上看,却又有那么几分必然的味道。在魏傕不如意的时候,皇家是有用处的。
我不想在魏昭的家事上碎语,莞尔问周氏:“是了,我曾在路上听四叔提到陇西的三叔父。我嫁入家中年余却从未听过,甚是好奇,正想与尔等问一问。”
“三叔父?”周氏与毛氏皆露出诧色,继而,变得心照不宣。
“四堂叔怎会提到他?”毛氏道。
“有是有,可丞相与其甚是不善。”周氏意味深长,“长嫂若曾在陇西,便会知晓。”
第77章 扁鹊
我知道魏傕是长子,但是第一次知道他除了族兄弟以外还有亲兄弟。
此人排行第三,名康,是魏傕的异母弟弟。在他幼时,由魏傕的祖父做主,魏康过继给了一位无子叔伯。据周氏说,魏康性情乖张,好逸恶劳,曾与魏傕一度交恶。而魏傕起事之后,魏氏的兄弟几乎全都跟着魏傕出来,唯有魏康一直留在陇西。
夜晚,家中为了给我们接风,齐聚用膳。不过由于正在丧期,饭食清淡,且无荤菜。而且子侄们之中突然少了两人,众人亦不禁有所黯然。
魏傕头疼,饭后,挥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宴席就算散了。
我和魏郯一道回院子,穿过一处回廊,前方拐角忽然走出一个人影。照面望去,我怔了怔,是任姬。
见到我们,她的脸上亦有讶色,连忙行礼:“拜见大公子,少夫人。”
我不动声色,却瞥向魏郯。他看着任姬,神色平静。
“嗯。”他答了声。
“任姬何往?”我微笑,和气地说。
任姬低眉,柔声道:“佛堂中供奉的香油不足,妾正往管事处去取。”
“如此。”我颔首,目光微微打量着她。许久不见,任姬除了身上的衣饰朴素,容色却依旧姣好,楚楚动人。
“去吧。”魏郯说。
任姬应下,再一礼,低头而去。
待回到室中,我洗了澡,天还并不算晚。
魏郯沐浴过后,王晖找来,说有事禀报,他又出了去。
我在室中无所事事,让阿元去歇息,自己坐在镜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忽然想到过去的事。
从前,我不知一次从母亲和贵妇们的话语中偷听到哪家哪家的妇人,在怀孕之时,丈夫新纳了妾侍;又哪家哪家妇人,产后形貌亏损,丈夫情淡爱驰。我当年虽然听得不算全懂,但是认真地总结过两点,一是生子乃危急之事,二是男子寡情。
当然,那时我有裴潜,这两点我都觉得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如今,我对怀孕之事甚是喜悦,可再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不无道理。
魏郯并非那等管不住袴腰的人,这一点我知道。不过,防不住别人起心思。
比如任姬。她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妾,又长得如花似玉。我看向镜中,站起身来。镜中的女子,脸还是那张脸,身形却已经全无原本的纤美有致,全然一只水桶模样。
我抚着腹部,忽而有些烦躁,叹了口气。
“叹气作甚?”魏郯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我一惊回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带着笑瞥瞥我:“吓着了?”
我不禁瞪他一眼,道:“夫君回来也不说话。”
“方才不是说话了?”魏郯走过来,安慰地摸摸我的头,又低头看看我的腹部。
“今日动了么?”他问。
“嗯。”我点头。
说到孩子,我的心情陡然好转,笑笑,补充道,“比昨日用力,大概动的是脚。”
“哦?”魏郯也笑起来,双手搂过我,“那大约是男儿。”
“为何?”
“我母亲说过,我在腹中时,也时常动脚。”
我不以为然,道:“那可不一定,也许明日再改回用手,便是女儿了。”
“女儿也好。”魏郯看我,弯着唇角,“与她母亲一样美更好。”
这话我听得很受用,但是乳母说过,不能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我将他推了推:“时辰不早,夫君更衣吧。”
今日虽然事不少,可是躺下之后,我发现自己还不想睡。魏郯挨在我身旁,靠着一只隐枕,慢慢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