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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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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魏安也有魏安的处事手段,没过多久,他要的绳墨规矩都送来了,搬东西的士卒还说,胶漆易干,金件也须另行打制,要用时才能送来。



 



魏安什么也没说,拿着一块木炭,在削好的木板上写写画画。



 



我望着庭中那一根根粗大的原木,觉得担心无比。魏安虽然善于制作,可平日在家,粗活都有仆人代劳。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何独力造得什么马车?



 



无奈之下,我只得发动其余人等出手帮上一帮。



 



“我可帮忙丈量,打打下手。”阿元说。



 



公羊刿道:“我曾学过用锯。”



 



“锯好使,开木头也并非难事。”黄叔摸着胡子笑道:“造车么,我当年在村里,邻家就是木匠,我还去帮他们修过牛车。”



 



只有韦郊搓着手,道:“某帮是能帮,不过不曾做过木工。若是这马车上需要配些香囊药粉的,某倒是大有用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有魏安不作声,默默地坐在阶上低头写画。



 



傍晚,天色擦黑,庭中点起烛火。院门打开,我以为士卒送晚饭来,可来的人却是裴潜。



 



他身上有些酒气,黯淡的天光和灯烛光的交映下,脸上带着淡淡的晕色。



 



“饮了酒?”我让阿元端来水碗,递给他。



 



“嗯。”裴潜接过碗,仰头饮下。



 



我看向他身后,看守的士卒立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这边。



 



“此处如何?”喝了水之后,裴潜问我。



 



“尚可。”我轻松地笑笑。



 



裴潜看着我,光照将他的眼眸染得深邃不定。



 



“夫人身体如何?”他转向韦郊。



 



韦郊瞥瞥那些监视的人,道,“夫人离开菀城时,身体未愈,这两日奔波劳顿,又遭士卒呵斥,以致肝气郁积,癸水不调,赤白带下……”



 



“我送些药来,扁鹊可给我药方。”裴潜清咳一声,打断道。



 



韦郊面露难色,笑笑:“某承扁鹊衣钵,出方必以纸墨。”



 



裴潜看看他,转头吩咐从人去取纸墨。



 



韦郊笑笑,朝廊下的魏安扬了一下眉毛。



 



“还要什么,但与我说。”裴潜看向我。



 



我看看阿元,对裴潜摇摇头。



 



裴潜又看向公羊刿。



 



“要走了么?”公羊刿抱臂靠在廊柱,“你家主公的酒还未饮完?”



 



裴潜没答话,上前去,一拍他的肩头:“此处有劳仲平照顾。”



 



公羊刿目光一动,微笑地按了按裴潜的手,颔首:“放心。”



 



裴潜收回手,我看到公羊刿的手心里攥着什么。



 



“我回去了,你且歇息。”裴潜对我说。



 



我颔首,望着他:“你也勿太劳累。”



 



裴潜深深地看着我,未几,勾勾唇角,似在回应,又似在自嘲。



 



他走后不久,从人送来笔墨。门口的士卒将那些纸一张一张翻看,细细查过一遍,才让从人交到韦郊手中。



 



韦郊写好药方,士卒又仔细看了一遍,才交给从人带走。



 



“吴琨亦不放心季渊。”公羊刿从房里出来,望着那边,轻声道。



 



我微微颔首,片刻,手心忽然被塞进一团纸。



 



侧头,公羊刿睨着我,带着浅笑。



 



心中一动,我对阿元说:“回房吧。”说罢,迫不及待入内。



 



油灯昏黄,那纸团皱皱巴巴,字迹是裴潜的,与从前一样精致有劲。上面的话很短,不过寥寥数字——马奎已至,孟靖洛阳。



 



夜里,我和阿元躺在榻上。木板不牢固,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还时不时有蚊虫在耳边吵,扰得无法入睡。



 



我和阿元干脆说起话来,聊了些今日的事。



 



“夫人,季渊公子会将你一直留在此处么?”阿元问。



 



“他要听吴琨的。”我说,“再说不留在此处,还能去何处?我算得他何人?”



 



阿元叹气:“我从前庆幸夫人嫁了大公子,如今却觉得不好。”



 



我笑笑,安慰道:“我若不嫁给大公子,如何遇得到你们兄妹与李掌事。”



 



“说是这么说……”阿元嘟哝。



 



“他也有不得已。”过了会,我轻声道。



 



其实,我不是不会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但是关系到裴潜,我的纠结就不会太多。这一切,恐怕还是来自我对他的了解。



 



除了自己的家人,我很少能称得上了解谁,裴潜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他少年即有盛名,人人说他行为举止合乎规范,堪称君子。不过鲜少人知道,他是个喜欢自在性情的人。他有抱负,想像一代名臣那样在朝堂挥斥方遒,所以他苦读经史策论;他也想像一代名将那样驰骋疆场,所以他跟武师自幼习剑。



 



诗赋棋艺,阔论清谈,人们眼中的季渊公子,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所以,他应该做的事很多。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从军,就应该从文;他和我的婚事危急家族,就应该悔婚另娶。如今也一样,裴氏与吴氏交好,父母家族又在扬州,他当然应该效力帐下。



 



这当然是我的推测,可今日看到吴琨的做派,连我这个妇人都觉得此人气候不足。他对裴潜拉拢又防备,其中微妙,裴潜比我更清楚……想着这些,我亦自嘲。我当年也自负我了解裴潜,所以当听到他悔婚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们之间的情义看似牢不可破,而当风雨刮来,它却像长久养在室内的花朵,娇嫩的茎叶顷刻摧折。“今日那军曹说,雍都来了人,吴琨何时会去谈?”阿元问。



 



我叹口气,摇摇头:“不知。”



 



我无比想念雍都。那里,虽然每日对着郭夫人的指东说西,还要担心着魏傕还是哪个老匹夫给魏郯塞妾侍,但我还有别的会让我振奋的东西。比如生意,比如魏郯……想到那个名字,我不禁出神。他在洛阳。在洛阳干什么?



 



还有那个“马奎已至”,至何处?洛阳么?我忽然想到下车时看到的人,心底一动,莫非……



 



“要是能快些回去,就好了……”阿元的声音已经迷糊。



 



我应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手放在小腹边上,我的肩膀抵着阿元的手臂。淡淡的体温,让我努力地将身旁的人想作记忆中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也在想着我么?



 



魏安无论做什么,画图总是必须的。



 



韦郊讨来的纸都给了魏安。一天过去,两天又过去,魏安一直在画图,对院子里的木料熟视无睹。黄叔忍不住,说要先把那些原木锯好,魏安却说不必。



 



“急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韦郊慢悠悠地说。



 



来探望我们的人,除了裴潜,还有崔珽。



 



照事情看来,如果不是他那日在吴琨面前称赞魏安的马车做得好,魏安也不至于被吴琨拿马车来羞辱。



 



所以他来的时候,阿元、黄叔和韦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崔珽显然不在乎,魏安也显然不在乎。



 



魏安将自己的图在崔珽面前摆了一堆,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埋头讨论。



 



“二公子真是。”阿元不满地说,“跟那小人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倒真像要一心一意给吴琨造车。”



 



韦郊用石杵“铛铛”地捣药,一边捣一边悠悠道:“说不定,四公子是想马车做得好了,吴琨一高兴就会放了我等?”



 



这些话说得够大声,可是那两人全似充耳不闻,阿元和韦郊一副悻悻之色。



 



七日之后,魏安的图终于画好了。他先交给士卒几块木板,让他们拿去按图打制金件。而后,就开始对着院子里的一对木材画画量量,定好之后,几人开始锯的锯,刨的刨,动手造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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