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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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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还指望回家,只因在这里立下一个产业,娶了你的婶婶,又是这里人家,就把身子系住了。这几年在外经营,东奔西驰,身子如同生在外边的一般。虽是常常的想念你爹爹,有意回家看看,只为名利所缠,不得暇工。今日捱明日,今年捱明年,竟把回家的事因循下了。今日既遇着侄女,到我家住几个日子,我再凑合上几两银子的本钱,和你同到杭州,一来送你,二来看你爹爹,三来做我的买卖,也甚觉两便。”翠娟此时虽不敢十分信他,但金柴垣的事他说的句句相投,又见他言语举动无不老成,俨然像个尊辈模样,欲待不跟他,又恐怕是他叔叔;欲待跟他,义恐怕不是他叔叔,还要落入圈套。跟又不是,不跟又不是,又虑孤身在外,连东西也辨不出来,独自如何回家?左难右难,拿不定主意。转念道:“罢罢,我金翠娟已是死过一番的人,万一到他家中,风声不利,也只是拌得一死。如今且死中得活,到那里看是怎样。”向这人说道:“叔叔既要带我看看婶婶去,我亦不敢有违。只望叔叔到家速速送我回去。”这人道:“侄女你落难在外,你爹娘在家盼你,你在这里盼你爹娘,这是甚么时节?若不是这些行李累身,就是耽阁几个日子也是送你去的。但如今日离的你家远,我家近,少不得先到我家看看。你望你家的心切,不知我为叔的送你的心肠比你还切哩!”翠娟道:“叔叔存心如此,方是骨肉至情。”说完,这人遂在江边雇了一只小船,将翠娟领到船上,安置在后舱之中,自己坐在前舱,便令开船而行。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看官你道救翠娟的这人是谁?他是江西金溪县人,姓木名稔,别号大有。娶妻花氏,虽然有几分姿色,其性甚暴,木大有又为人软弱,最是惧他。花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舜华,这舜华却生的聪明,自小即谐音识字,到了十余岁上,便能吟诗作赋,且姿容秀美,迥异寻常,花氏十分爱惜他。花氏虽是爱惜女儿,却不爱惜木大有,见了木大有不是骂,就是打。木大有便给他送了个绰号,叫做花夜叉。又因在家受不过这花夜叉的气,遂拿了千把银子出来,在杭州买卖做了三年,便转了个连本三。今日满载回家,途中天气暑热,欲寻水解渴,正行之际,忽见路旁一井,木大有忙下牲口,向此井打水,到了井边伸头一看,却见一个女子在井中啼哭,慌忙将这女子救了出来,问了他那投井的来历,才知是落难之女。又见他生的窈窕风流,遂起了一个不良之心,要诓到家中为妾。这木大有在杭州买卖三年,金家事体他知的最悉,因十余年前金御史一个伯弟在江西充徒,后来没了音信,所以木大有便充了金紫垣以诓翠娟。金翠娟虽然也有疑心,然亦不敢认定他是奸计,又恐孤身难以回家,没奈何,只得跟他行走。木大有见翠娟落了他的圈套,心中甚喜,又怕在旱路上被人盘诘出来,遂由水路而行。
翠娟在船上行了数日,不见到他家中,心中甚疑,问木大有道:“叔叔昨日说你家甚近,怎么行了这几日,还不见到?”木大有道:“这几日没有顺风,船行的甚迟,再待三四日就到了。”翠娟虽是疑心未解,但见他随行一路,轻易不到后舱。即有时到后舱,跟也不见他邪视,就是说话之间,连一句狂言也没有,此时翠娟也就九分信他是叔叔了。又行了四五日,木大有进舱说道:“侄女,今日来到我家了。”于是把船湾下,先将行李搬运到江边,打发了船钱,然后领翠娟下船,同上江岸,指道:“前面树林之中就是咱家。”木大有赶着行李在前引路,翠娟骑着驴子在后随行。走了三四里余地,来到一个村庄,但见:
一泓细水,弯弯曲曲向村流;几树垂杨,曳曳摇摇依院舞。茅屋数间,时闻犬吠鸡鸣;水田干顷,行见男耕女织。篱门半掩午阴长,村落人稀槐影静。荒烟锁远山,青天并倚峰千尺;乱花迷幽径,密竹忽听鸟一啼。
此村乃是木大有一个小庄,这庄上有他的一位闲宅,村中数十家具是他家佃户。木大有畏惧花氏,不敢同翠娟进城,所以同他来到这里。到了门首,木大有说道:“此宅就是我家,侄女请进。”翠娟进了大门,见两边蓬蒿长满,极似无人住的一般,心中便疑。及至到了后边,见房门处处封锁,及开门入室一看,只见蛛网当户,尘上成堆,桌椅床帐横躺竖卧,绝不见个人影,便着了一惊,问道:“怎的不见婶婶?”木大有笑了一笑,道:“小娘子,卑人得罪了。当时救你出井,论理自当送回府上。但思娘子被难之时偏遇着卑人打救,千里相逢,或是前缘也未可知。在卑人,当日亦可动此念,只是此念即起,不可复收,遂瞒着小娘子来到我家。小娘子若是念天心之有在,不弃鄙劣,俯赐良缘,卑人当焚香顶礼,不惜金屋以贮之。不知小娘子意下何如?”翠娟听了此言,方知他以前老成尽是局骗,遂放声大哭道:“清平世界,拐带官家子女,强逼为婚,天理何在?王法何在?良心何在?我金翠娟既到此地,唯有一死,岂肯以白璧无瑕受你玷污?”木大有道:“小娘子你唯知含怨,不知念德。我当初救你一死,何异重生之父母?即借此以报活命之恩,亦不为过,而今反将恩为仇,以德为怨。卑人虽是不才,在小娘子亦觉寡情。”翠娟道:“当日救我一死,你的恩德自不可忘。你若送我回家,我必酬之以金帛,不然,或拜你为义父,如此亦可报你之恩。今乃诓我至此,而欲辱我以非礼,这分明是救人于井而又陷人于井,以乱易乱,你的恩德何在?”木大有道:“卑人所为,诚为非礼。但男女居室,人皆不免。今日即是苟合,不犹愈于当日之死于井中乎?”翠娟道:“当日即死在井中,我的清白自在,今使我落你的奸计,受你的耻辱,反不如死于井中为安。”说罢,又放声大哭。木大有性情原是被花氏制伏下来的,今见翠娟说的句句在理,一时语塞,不能应对。又恐外人知觉,事情决裂,要把翠娟安下,再定良媒,遂哄翠娟道:“小娘子既不肯俯就卑人,卑人还送你回家便了,你不必啼哭。”翠娟道:“你若肯送我回家,我自下胜感激,今日与你说过,你的恩德宁可杀身以报之,必不可辱身以报之。”翠娟说完这话,木大有遂出门去了。
不一时,忽见从外来了两个妇人,就是木大有的佃户之妇,木大有平日与他有些勾搭帐,托了一个来在翠娟近前作说客,又托了一个来在翠娟近前作监守。这两个妇人进房见了翠娟,道:“你今日来到这里,俺们竟不知道。适才木官人说娶了一位新二婶子,俺们听了,故特地来看你,到是一位好标志人物,木官人贪着你,你嫁着木官人,真正一对好夫妻,恭喜贺喜。”翠娟道:“其中情弊你们那里晓得?你二人上下待我细说。我乃杭州人氏,父亲现为当朝御史,不幸夜间被盗贼将我劫出,投于井中,也亏这位客人救了。孰知他心怀叵测,见了我的姿色,竟充作我的叔叔将我诓赚于此,要逼勒为婚,这是甚事?教我如何从他?”那个作说客的妇人道:“你说的这是甚话?青天白日怎能拐带人口?莫说关津渡口盘诘难行,你既不愿从他,一路喊叫,也要喊叫的犯了。况木官人为人本分忠厚,他岂敢为此犯法之事?你既从他至此,何苦为此分外之言诬他?如今就依着你说他曾救你一死,亦算是有恩之人,也该报补他才是。且木官人性格温柔,你配了他,也不甚难为你,你何必这等性执?”翠娟道:“他的恩德我何曾泯灭他?但我是何等人家,何等人品?岂肯与他作妻为妾?”那作说客的妇人听了这“妾”之一字,只当是翠娟不肯与他为妾,遂乘机劝道:“你还不知道,那大夫人与木官人甚是合不将来,木官人整年整月不与他见面,今日木官人娶你来,名为做小,实是两头大。且大夫人居城,又不曾生下儿子,离的此庄又远,一时也管不着你,这里又有你的吃,又有你的用。木官人既是爱你,你便是他贴心之人,日后倘生下一男半女,连家事都是你承管。儿子若是做了官,你还做奶奶哩!那做大的只跟着你看几眼罢了。你今日虽是与木官人做小,做小与做小不同,你快听我说,只宜一心和气的过日子,别要失了主意。”只这些话把翠娟烈性激起,变色怒骂道:“你这村妇,全不会说话,你将我看作何等之人?你去对那贼子说,我金翠娟冰清玉洁,心如铁石,尸可碎,头可断,而身决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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