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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戛站起身来,作了个失望的手势:“生活中,我们受挫了,少爷!”
“我想是这样。。但是,所有的人多少都有点儿挫折。也就是说,那种靠想象勾 画出来的生活,在现实中总要受挫的。有人说:‘我要变成这样,因为这样才美。 ’但永远变不成这样,而且必然会进退维谷,如同可怜的侯爵常说的:有时好变一 点儿,但总是不一样。”
埃戛无声地叹了口气,表示同意,一面戴起手套。
在寒冷凄凉的冬日黄昏,屋内渐渐暗下来。卡洛斯也戴上了帽子,他们从铺着 紫红色丝绒的楼梯走下来,楼梯两旁依然挂着全套的古代兵器,尽管已经生锈、失 去了光泽。随后,他们一到街上,卡洛斯就停住脚步,久久地看了看这幢灰暗的大 建筑物。在这夜幕初临的时刻,那朴素的墙壁,排排紧闭的窗户,黑洞洞地下室通 风口外的栏杆,那寂静的气氛,都使这幢房子更象一座修道院。这里再不会有人居 住,整幢房子象被废弃了。
一股激情涌上卡洛斯的心头,他挽起埃戛的胳臂,轻声说:“真有趣,我在这 幢房子里只住了两年,但却感到我的一生都是在这里度过似的!”
埃戛不觉得奇怪。在这儿,在葵花大院,卡洛斯才真正生活得有趣和经历了一 生中难以忘怀的感情。
“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可以赋予生命以价值。。这是你过去浪漫思想中的一种主张 ,我的埃戛!”
“那么,我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埃戛大声说。“自从中学时代,从拉丁文 考试起,咱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是些浪漫主义者,也就是说,是在生活中受感情支 配而非被理性制约的劣等人。。”但是,那些受理性制约的人,从不偏离理性,甚至 为保持其坚定信念而自我折磨,他们缺乏趣味、思想僵化、行为规矩,一直到死都 不动情,卡洛斯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否最幸福。。“我想并非如此,”埃戛说。“ 从表面上看,他们是使他人痛苦的人;从内里,对他们本人来说,他们也许又是痛 苦的受害者。这说明,在当今世界,要么做个丧失理性者,要么做个无趣味的人。。 ”“结论是,活着没意思。。”“这完全取决于胃口!”埃戛打断说。
两人都笑了。接着,卡洛斯又严肃地谈起自己的生活理论,这是他从经验中得 出,而且今天指导着他的生活的明确理论。这就是穆斯林的天命论:无所求也无所 惧。。不为一种希望所诱惑,也不为一次失望所折服。过往的万物都予以接受,并且 平静地迎接自然界的狂风暴雨以及日丽风和的变化。
在安详之中,让这块被称为自我的有机物质变坏、腐烂,直至它重新进入并融 化在无限的宇宙之中。。首要的是,不要有欲望,尤其不要烦恼。
埃戛完全同意。在人生这短暂的岁月中,他坚定的信念是,一切努力都属徒劳 。为了获得地球上的某种东西,犯不着多走一步路——因为正如智慧人在《传道书 》中所教导的,一切都归于虚幻和尘土。
“如果有人告诉我,有一笔象罗希却尔德①家族那样的财富,或是有个卡洛斯 五世的王冠在等着我去取,只要我跑下去就属于我了,那我也不会加快自己的步子 。。绝对不会!我不会超出现在这样缓慢、谨慎、稳当的步伐,因为这是生活中唯一 合适的步伐。”
“我也不会!”卡洛斯坚定地说。
两人放慢了步子,顺着朗帕?桑托斯街往下走,好象那就是生活的道路。他们 深信最终遇到的只能是失望和尘埃,所以他们只有缓缓地傲慢地朝前进。他们已经 看到阿泰罗广场和那成行成串的路灯了。卡洛斯猛然作了一个十分烦恼的手势:“ 糟糕!我从巴黎回来,一路上胃口极佳!今天我却忘了让在晚餐时做一大盘腊肠豌 豆了。”
①罗希却尔德(1743— 1812),德国银行家,国际银行组织的刨始人。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埃戛提醒说。卡洛斯一直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和对人生的综 合之中,到现在才突然感到夜幕的降临和看见亮起来的路灯。在一盏瓦斯灯下,他 掏出了表,已经六点一刻!
“啊,见鬼了!。。我对威拉萨和其他人都说了,要六点整到布拉甘萨饭店!这 附近还没有马车呢!。。”“等等!”埃戛大声说。“有辆电车过来了,还能赶得上 !”
“还能赶得上!”
两位朋友加快步伐。卡洛斯扔掉了雪茄,迎着刺脸的微微寒风说:“真气死人 ,竟忘了腊肠!可也没办法了。至少,我们明确了人生的哲理。确实,为了做点儿 事不值得奋斗和拚命地奔波。”
埃戛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迈着瘦腿,补充说:“不论是为了爱情,为了荣誉 ,为了金钱,为了权力,都不值得。。”远处,黑暗中,有轨电车的红灯不动了。这 又给了卡洛斯和埃戛以希望,他们又加了把劲儿。
“还能赶得上!”
“还能赶得上!”
红灯又动起来,前进了。于是,为了赶电车,两位朋友在初升月亮的光辉照射 下,沿着朗帕?桑托斯街和阿泰罗广场,拚命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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