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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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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去看中舱了,它令人触目惊心。关着暴跳如雷的大象的笼子也不会如此残破不堪。

决不能让敌人发现这艘巡航舰,然而,另一项工作刻不容缓,即拯救这条船。于是人们不得不放上几盏风灯来照亮甲板。

船员们全心投入悲惨的工作,想的是生死问题,无心顾及其他,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注意船外的情况。雾越来越浓,天气变了。船被风任意吹着,已经偏离了从泽西岛到盖尔内西岛的平坦航道,过于偏南。海涛汹涌。巨浪亲吻着舰艇张开的伤口,这是可怕的亲吻。海的摇晃充满了威胁。微风已转为北风。狂风,也许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四个浪花以外一片迷茫。

船员们急急忙忙地对中舱进行简单的修补,堵住水洞,将劫后余生的大炮扶正。此刻,那位老人又走上了甲板。

他靠在主桅杆上。

他没有注意船上的动静。拉维厄维尔骑士已命令海军步兵在主桅两侧排成散兵线。水手长一声哨子,忙于操作的水手也都在桅街上排列好。”

布瓦贝尔特洛伯爵朝乘客走过去。

走在船长后面的是一个惶恐不安、喘息不定、衣衫不整的人,但神情却似乎满意。

这就是刚才在关键时刻显示出制服恶魔的胆量,并且战胜了大炮的人。

伯爵对农民打扮的老人敬了一个军礼,说道;

“将军,这就是那个人。”

炮手按照规定的姿势,两眼低垂,站在那里。

布瓦贝尔特洛伯爵又说:

“将军,鉴于这个人的行为,长官们是否应该做点什么?”

“我想是的。”老人说。

“那请您下命令吧。”惊瓦贝尔特洛接着说。

“该由您下命令,您是船长。”

“可您是将军。”

老人瞧着炮手说:

“走过来。”

炮手走了一步。

老人朝布瓦贝尔特洛伯爵转身,从他身上摘下圣路易十字勋章,将它戴在炮手的宽大上衣上。

“乌拉!”水手们喊道。

海军士兵们举枪致敬。

老人又用手指着那位兴高采烈的炮手说:

“现在该枪毙他了。”

惊愕替代了欢呼。

于是,在坟墓般的寂静中,老人提高声音说:

“疏忽大意断送了这条船,它大概无法补救了。航海就是与敌人周旋。船在海上航行就像是军队在作战。风暴是隐蔽的,它并没有消失。整个大海就是陷讲。大敌当前,任何错误都应该处以死刑,错误是无法弥补的。勇敢应该受到褒奖,而疏忽应该受到惩罚。”

这番话一字一句,缓慢地,庄严地,以冷酷无情的节奏响着,仿佛是斧子在一下一下地砍橡树。

老人瞧着士兵们说:

“执行吧。”

那个戴着闪闪发光的圣路易十字勋章的人低下了头。

在布瓦贝尔特洛伯爵的示意下,两位水手下到中舱取来吊床当裹尸布。出发以来就一直呆在军官舱中祈祷的随船神甫也来了。一位中土从散兵线中调出十二名士兵,将他们排成两行,每行六人。那位炮手一言不发,站到了这两排人中间。神甫手举十字架走过来,来到炮手身边。中士说:“开步走。”行刑队慢慢朝前走,抬着裹尸布的水手跟在后面。

船上一片阴森的寂静。远处的风暴在呼啸。

几秒钟后,黑暗中响起枪声,闪过一道光,接着一切重归于寂静,传来身体落水的声音。

老人仍旧靠在主桅上,抱着双臂在沉思。

布瓦贝尔特洛用左手食指指着他,低声对拉维厄维尔说:

“旺代有首领了。”

七 航海就是下赌注

这艘巡航舰的前途又当如何呢?

云层整夜与海浪为伍,现在终于低低垂下,遮盖了地平线,像大衣一样罩在大海上。四处是浓雾。即使对完好无损的航船而言,形势也十分险峻。

除了大雾还有涌浪。

人们利用时间减轻船的重量,清理大炮造成的破坏,将拆散的大炮、断裂的他身、扭曲或脱钉的肋骨、破碎的木片或铁片,统统扔进海里。人们打开了舷门,让尸体和用盖舱帆布包裹的破碎肢体从木板上滑进海里。

大海开始咆哮。风暴并不迫在眉睫,恰恰相反,暴风的声音似乎在地平线上越来越弱,狂风在朝北移动,但是海浪滔天,这说明海底情况不妙。如此破损的船无力抵御震撼,大浪会致它于死地。

格拉夸尔在舵位上,若有所思。

面对逆境泰然自若,这是海上指挥员的习惯。

拉维尼维尔在险境中仍然是乐天派,他走近格拉夸尔说:

“怎么样,舵手,风暴这下失算了。想打喷嚏也没有成功。我们会摆脱困境的。会有顺风的,肯定。”

格拉夸尔严肃地回答:

“有风就有浪。”

既无笑容,也无愁容,水手就是这样。格拉夸尔的回答有一层端端不安的含意。一条漏水的船遇上海浪就会很快沉没。格拉夸尔说这句预言时稍稍皱起眉头。在大炮和炮手那场灾难以后,拉维厄维尔的轻松快活的话也许说的太早了。海上总有什么东西会带来噩运。大海是诡秘的,你永远不知道它在做什么。千万要警惕。

拉维厄维尔感到应该严肃起来,问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舵手?”

“在天主的旨意里。”

舵手是主人。他怎么做,怎么说,都应该由着他。

何况舵手们向来寡言少语。拉维厄维尔走开了。

他向舵手提的问题,视野给了他回答。

突然间,大海出现了。

滞留在海浪上的雾幕裂开了,在黄昏般的朦胧中,暗中起伏的波涛一望无际,于是人们看到了下面的景象。

天空仿佛顶着一个云层的盖子,但是云和海不再相连。东方发白,那是太阳在升起,西方也发白,那是月亮在沉落。这两个白色相互对视,在天边形成两条窄窄的淡色光带,中间是阴暗的大海和黑暗的天空。

在这两条光带前有黑影,笔直的、一动不动的黑影。

在西边,在被月光照射的天空下,矗立着三块高耸的岩石,像是克尔特人的糙石巨柱。

在东边,在清晨苍白的地平线上,矗立着八艘帆船,它们排列整齐,可怕地相互隔开。

那三块岩石是礁石,那八艘帆船是舰队。

身后是十分险恶的曼吉埃礁,前面是法国巡航队。西边是深渊,东边是屠杀。人们处于海难与战争之间。

面对礁石,这条船的船体已经被穿破,帆线索具已经脱散,桅杆的根基已经松动;面对战斗,船上的三十门大地中二十一门已经损坏,最好的炮手也已死去。

拂晓的光线很弱,还残留着一点夜色。黑暗甚至可以维持很久,因为它来自云层,云层很厚,很高,也很深,像拱顶一样结实。

风终于吹散了下面的雾气,使船偏离航道,朝曼吉埃礁驶去。

船疲惫已极,破败不堪,几乎不再听从舵手指挥。与其说它在行驶,不如说它在漂流,而且它被海浪鞭打,听任海浪为所欲为。

险恶的曼吉埃礁,当时比今日更尖利可怕,因为这个深渊上的好几个堡垒今天都被海水的不停冲击削平了,礁石的形状也在改变。海浪被称作lanes①是有道理的,因为每一个潮汐都像在拉锯。就当时而言,触到曼吉埃礁必定粉身碎骨。

至于法国巡航队,这是康卡尔舰队,在杜歇船长的指挥下后来赫赫有名,莱吉尼奥称这位船长为“杜歇老爹”②。

形势危急。在大炮肆虐的时候,船已不知不觉地偏离了航道,不是驶向圣马格,而是驶向格朗维尔。即使它能升帆航行,曼吉埃礁也挡住了去泽西岛的归路,法国舰队又使它无法到达法国海岸。

但是,没有风暴,而是像舵手所说,起了波浪。在狂风的抽打下,海水在海底尖石上滚动,汹涌无比。

大海从来不立刻说它要什么。深渊中无奇不有,甚至也有刁钻。几乎可以说大海自有其程序,它前进又后退,肯定又否定,酝酿风暴又取消.允诺深渊又海约食言,威胁北方又打击南方。整整一夜,巨剑号处于浓雾之中,以为风暴将至。大海却背弃前言,但是却是以一种残暴的方式。它策划的是风暴,实现的却是礁石。这仍然是海难,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罢了。

在礁石上被粉碎和在战斗中被消灭。这两个敌人相互补充。

拉维厄维尔豪迈地笑着说:

“这边是触礁,那边是打仗。我们两边都中了彩。”

①法文lame可指巨浪、刀口、刀片、锯条。

②《杜歇老爹报》是一七九*…一七九四年间十分激进的革命报纸。

八 九等于三百八十

巡航舰几乎成了残骸。

在灰白色的闪光中,乌云密布,朦胧的天际在不断变化,浪涛神秘地涌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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