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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德?朗特纳克候爵使共和国忐忑不安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一登陆便令人震惊。
他的名字像导火线一样迅速燃遍反叛的旺代,他立即成为叛乱中心。在这种性质的叛乱中,首领们各有各的丛林和沟壑,相互妒嫉,必须有一位站在高处统观一切的人,才能将地位相等又力量分散的首领们集合起来。几乎所有的森林首领都向朗特纳克靠拢,而且,无论是远是近,都服从他。只有一位首领离开了他,就是率先迎接他的加瓦尔,为什么呢?因为加瓦尔是位心腹。旧的内战体制中的一切秘密,他都了如指掌,他还参与了其中的一切方案,而这正是朗特纳克要取消、要换掉的东西。心腹是不能继承的。拉鲁阿里的鞋不适合朗特纳克的脚。加瓦尔投奔了邦尚。
朗特纳克,作为军人,崇尚脏特烈二世的作风,他想将大战与小战结合起来。他既不要天主教和国王大军那种“混乱的集中兵力”,因为它肯定会溃败,也不要荆棘矮林中的分散兵力,因为它只能骚扰而无力击溃敌人。游击战起不了或很难起决定性作用。
你最初是向共和国发动进攻,但你最后不过是抢劫了一辆驿车。朗特纳克所理解的布列塔尼战争,既不是拉罗什雅克兰的平原战,也不是让?朱安的森林战,既不是旺代叛乱,也不是朱安党叛乱。他要求的是真正的战争,利用农民,但以士兵作为后盾。他在战略上依靠集结的农民,在战术上依靠军队。农民队伍能迅速集结迅速分散,这有利于进攻、埋伏和偷袭,但他觉得这种队伍变化无常,仿佛是他手中的水。在这种飘忽不定的、分散的战争中,他想建立一个牢靠的支撑点,除了野蛮的森林部队以外再拥有一支正规军,并使它成为农民战争的枢轴。这是深刻而可怕的念头。如果它得以实现,旺代将是无法攻克的。
然而,去哪里寻找正规军呢?去哪里寻找士兵?去哪里寻找团队?去哪里寻找现成的军队?英国!因此朗特纳克一心想要英国人登陆。宗派意识妥协了。白色徽章使他看不见红色军服。他只有一个想法:占领一个海岸据点,向皮特敞开国门。因此,当地看到多尔未设防时,便扑了上去,想用多尔城控制多尔山,用多尔山控制海岸。
地点选得很好。将炮队设在多尔山上便可以一方面控制弗雷斯诺瓦,另一方面控制圣布雷拉德,使康卡尔的巡洋舰无法靠近,从而为登陆者敞开从库万农河峡至圣梅卢瓦尔代宗德的整个海岸。
为了确保这次决定性尝试取得成功,朗特纳克带来了六千多人,这是他所指挥的农民军中的精锐部分,他还拉来了全部大炮,其中有十门十六斤炮弹的轻型长炮,一门八斤炮弹的短圆炮,还有一门带四斤重炮弹的大炮。他想在多尔山建立强大的炮兵阵地,因为十门大炮发射一千枚炮弹比五门大炮发射一千五百枚炮弹更奏效。
成功在望。他有六千人。在阿弗朗什方向,他要对付的只有戈万,但戈万只有一千五百人。在迪南方向,他要对付的只有菜谢尔,莱谢尔倒是有两万五千八,但他离这里有二十法里。因此朗特纳克放心了,莱谢水兵力多但距离远,戈万距离近但兵力少。此外,莱谢尔还是个傻瓜,后来他的两万五千人在克鲁瓦巴塔伊荒原上一败涂地,他也自杀身亡。
因此,朗特纳克的处境十分安全。他对多尔的占领既突然又严酷。他以残酷闻名,手下从不留情。在多尔他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居民们惊惶失措,闭门不出。六千旺代人便在城里驻扎下来,像在集市里一样乱哄哄,没有预先的安排,没有圈定的住所,随处宿营,露天做饭,散布在各个教堂,放下抢去念经。朗特纳克领着几位炮兵军官去多尔山察看地形,将副长官的职务托付给被他任命为副官的喧闹者古日①。①作为普通名词,指半圆凿。
这位喧闹者古日在历史上留下了隐约的足迹。他有两个绰号,一个是蓝军灾星,因为他屠杀了许多革命派,另一个是伊马纽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可怕的东西。
伊马纽斯由拉丁文伊马尼斯转换而来,是下诺曼底方言中一个古老的字眼,指的是一种超人的,可以说是恐怖异常的丑陋,如魔鬼、林神、吃人妖魔。一本古老的手稿上用古方言写道:“我亲眼看见伊马纽斯。”博卡热的老人们如今不知道喧闹考古日是谁,也不知道蓝军灾星是谁,但他们大致知道伊马纽斯。伊马纽斯已融入当地的迷信之中了。
在特雷莫雷尔和普吕莫加这两个当年受喧闹者古日之害的村庄,人们至今还谈论伊马纽斯。在旺代,其他人是野蛮,喧闹者古田却是暴虐。他像酋长一样,全身刺上十字架和百合花,脸上透出一股几乎超自然的凶光,表明他的灵魂与别人的灵魂不同。战斗中他穷凶极恶,战斗后他残忍至极。他的心灵是弯曲的,他能忠心耿耿,也能穷凶极恶。他会推理吗?会的,但是像爬行的蛇一样,成螺旋形。他的出发点是英雄主义,终点却是谋杀。无法猜测他的决定从何而来,这些决定因残酷而显得壮观。他能做出一切出乎意料的可怕的事。他的残酷惊心动魄。
因此他才有这个畸形的绰号:伊马纽斯。
德?朗特纳克候爵信任他的残酷。
残酷,一点不错。伊马纽斯的专长是残酷。但是在战略战术上,他并不高明。侯爵也许不该让他当副指挥官。总之,侯爵让伊马纽斯替他照料一切。
喧闹者古日是好战者而非军事家,他能指死一群人而不善于守一座城。但他仍然布置了前哨。
黄昏来临,德?朗特纳克候爵视察完计划中的炮台地形,返回多尔,突然间他听见炮声。他抬头看,见多尔的大街上升起红色的烟雾。这是进攻、奇袭和突击。城里在打仗。
朗特纳克一向遇事不惊,这次却目瞪口呆。他决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会是谁呢?显然不会是戈万。不可能用一个人去攻打四个人。那么是莱谢尔?那该是怎样的急行军!不大可能是莱谢尔,绝不可能是戈万。
朗特纳克快马加鞭。他路上遇见逃难的人,便向他们询问,他们失魂落魄地叫道:
“蓝军!蓝军!”当他赶进城时,形势恶劣。
下面就是事情的经过。
三 小部队和大战役
我们刚才看到,农民们到达多尔以后,便在城里散开,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如旺代人所说:“出于情分而服从”。这种服从能产生英雄,但不能产生士兵。他们将大炮和辎重都放在老菜市场的拱顶下,然后一面吃喝,一面“做念珠”,疲惫不堪,横七竖八地倒在大街上,不是守卫大街,而是堵塞大街。黄昏逐渐来临,大多数人都头枕口袋睡着了。有几个人身边还带着老婆,因为农妇常常与农民相随;在旺代,有身孕的农妇可以充当奸细。这是一个温暖的七月之夜,星星在深透的暗蓝色天空闪烁。在这个不像军营而像商旅客栈的宿营地上,人们安然入睡。突然,那些还没有合眼的人,在黄昏的微光下,看见大街日有三门大炮正对着这边。
这是戈万。他袭击了前哨,进了城,占据了街口。
一位农民起身喝问口令,并且放了一枪,对方以大炮还击,于是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枪战。昏昏欲睡的人们突然跳了起来。可怕的打击。他们披着星光入睡,醒来时却弹片横飞。
最初的一刻极其可怕。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突然被击毙,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呢?
他们喊着,跑着,扑向自己的武器,许多人倒下了。进攻使他们措手不及,他们甚至相互射击。有些人失魂落魄地从房屋里跑出来,又跑回去,再跑出来,昏头昏脑地在枪弹下乱跑。一些家庭相互呼唤。女人和孩子也都被卷入了这场凄惨的战争。呼啸而过的子弹划破了黑暗。硝烟弥漫,一片嘈杂。再加上货车与大车撞成一团。马匹在踢腿。人们踩在伤员身上,地上有人在呻吟。有些人惊恐万状,有些人目瞪口呆。士兵寻找军官,军官寻找士兵。而在这一切之中是阴沉的冷漠。一个女人正靠着墙给婴儿喂奶,她丈夫也靠在墙上,一条腿被打断了,血流了出来,但仍然平静地上枪弹,朝阴暗的前方盲目地射击。有些男人匍匐在地,从大车车轮后面放枪。有时响起喧嚣声,但大炮的轰鸣声盖住了一切。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这像是伐树,树一批接一批地倒下。戈万埋伏在暗处,弹无虚发,他手下的人伤亡很小。
然而,处于混乱之中的农民终于进行防御了。他们退到菜市场,那是阴暗的大堡垒,是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