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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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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尼珀姑娘高声嚷道,“世界上有许多人,我们没有他们也行,如果要精明善算的人,派皮普钦太太去当监工,称黄金,准能买到便宜的黄金,如果需要对付黑奴的知识,布林伯他们这家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尼珀小姐一边说,一边解开帽带,接着向桌子上和其他家常茶具摆在一起的一只小黑茶壶里面发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又摇摇洋铁皮的茶叶罐,没经人请就泡起茶来。

在这期间,弗洛伦斯又转向了仪器制造商;他对她极为赞赏,又感到极为惊奇。“长得这么大了!”老所尔说,“长得这么漂亮!可是一点没有变!跟原先一模一样!”

“真的吗?”弗洛伦斯说。

“是——是的,”老所尔回答道,一边慢吞吞地搓着手,低声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时那双向他望着的明亮的眼睛中的沉思的神情吸引了他的注意,“是的,过去那张更年轻的脸上也曾表露过这样的神情!”

“您还记得我哪,”弗洛伦斯微笑着说道,“那时候我是个多么小的小人儿啊?”

“我亲爱的小姐,”仪器制造商回答道,“我怎么能忘记您呢?从那时起,我多么经常地想到您,多么经常地听到您的消息!说真的,就在您进来的时候,沃利还正在跟我谈起您,给您留下口信,还——”

“真的吗?”弗洛伦斯说道,“谢谢您,沃尔特!啊,谢谢您,沃尔特!我还怕您走了以后不会再想到我了呢。”接着她又无拘无束、充分信任地向沃尔特伸出小手;他把它在自己手中握了好几秒钟,舍不得放开。

可是沃尔特并不像先前那样握它,这样的接触也没有唤醒过去童年时代的那些白日梦,甚至最近这些梦有时还会从他面前漂浮过去,并以它们那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形状使他心烦意乱。她那天真纯洁、可亲可爱的神态,她在专注的眼光中深切表露出的以及在俊俏的脸上通过微笑(这微笑太悲哀了,它在她脸上投下了阴影,不能使它容光焕发)洋溢着的对他的完全信任与真诚关怀,所有这些都不是浪漫性质的。它们使他回想起了他曾看到她殷勤看护的那张夭逝的小床,回想起了那男孩对她所怀的热爱,靠着这些回忆的翅膀,她似乎已远远地超越了他的那些胡思乱想,飞升到那更为明净、更为宁静的高空之中了。

“我——我想,我得管您叫沃尔特的舅舅,先生,”弗洛伦斯对老人说,“如果您允许的话。”

“我亲爱的小姐,”老所尔喊道,“如果我允许的话!我的上帝!”

“我们常常是以这个称呼来了解您和谈起您的,”弗洛伦斯向四周看了一眼,轻轻地叹气道,“可爱的老客厅!完全跟先前一模一样!我把它记得多么清楚啊!”

老所尔先看看她,又看看他的外甥,然后搓搓手,又擦擦眼镜,低声说道,“唉,时间啊,时间啊,时间啊!”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在这段时间中苏珊·尼珀灵巧地从碗柜里取出了两只带碟子的茶杯,并以若有所思的神气等待着泡茶。

“我想跟沃尔特的舅舅说点我很担心的事,”弗洛伦斯胆怯地把手放在老人搁在桌子上的手上,以便引起他的注意,说道,“他很快就要单独一个人了,如果他允许我——不是代替沃尔特,因为那是我做不到的,而是在沃尔特不在的时候成为他的真诚的朋友,并尽我的力量来帮助他,那我就会十分感谢他。您肯允许我吗?我可以吗,沃尔特舅舅?”

仪器制造商默默无言地把她的手拉到他的嘴唇上。苏珊·尼珀两手交叉,背靠在她自行充任的主席的椅子上,这时咬着帽带的一端,仰望着天窗,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可能的话,那么请允许我来看您,”弗洛伦斯说,“那时请您告诉我您自己和沃尔特的一切事情;如果苏珊代替我来的话,那么就请您不要对她保守秘密,请您信任我们,信赖我们,依靠我们。请您设法让我们成为您的安慰,您愿意吗,沃尔特的舅舅?”

那张望着他的可爱的脸孔,那双关切的恳求的眼睛,那个温柔的声音,以及她在他胳膊上轻轻的抚摸,本来就使她显得十分亲切可爱,再加上女孩子对他年龄所怀有的崇敬与尊重,这就使她更加得人欢心,当时她表露出一种优雅得体的疑惑不定的神情和由于谦虚羞怯而犹豫不决的神情——所有这一切,以及她那出乎天性的恳切的态度,完全征服了这位可怜的年老的仪器制造商,他只是回答道:

“沃利,为我说一句话吧,我亲爱的,我太感激了。”

“不,沃尔特,”弗洛伦斯平静地微笑着回答道,“请您一句话也不要为他说。我很了解他,我们必须学会在您不在场的时候相互交谈,亲爱的沃尔特。”

她说最后几个字时惋惜的声调比其他的一切更使他感动。

“弗洛伦斯小姐,”他努力恢复刚才跟舅舅谈话时所保持的高兴的神态,回答道,“说真的,我跟舅舅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感谢您的深情厚意。可是即使我能说上一个小时,我除了说这再一次表明了您的为人之外,我究竟还能说些别的什么呢?”

苏珊·尼珀开始咬她帽带另外的一端,并向天窗点点头,表示赞成沃尔特表达出来的感情。

“啊,沃尔特,”弗洛伦斯说道,“可是在您走之前,我还想跟您再说些话,请你一定管我叫弗洛伦斯,而不要像一个陌生人那样跟我说话。”

“像一个陌生人一样!”沃尔特答道,“不,我不能那样说的。我相信,至少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但是那样还不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沃尔特,”弗洛伦斯眼泪满满地涌流出来,继续说道,“他很喜欢您,临死的时候还说他爱您,又说,‘别忘记沃尔特!’现在他已死了,我在世界上没有兄弟了,如果您做我的哥哥,沃尔特,我将一辈子做您的妹妹,不论我们将来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像想到哥哥那样想到您!这就是我想要说的,亲爱的沃尔特,可是我却不能说得像我想说的那样好,因为千言万语充满了我的心怀,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怀着那颗充满了感情、纯朴可爱的心,把双手向他伸过去。沃尔特握着它们,弯下身子,嘴唇接触到她的流满了眼泪的脸;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她的脸没有退缩,没有转开,也没有发红,而是信赖地、真诚地仰望着他。在那瞬刻之间,任何怀疑或焦虑的阴影都从沃尔特的心灵中消失了;他似乎觉得,他是在那死去的孩子的床边回答她的天真的请求,并且在那个他曾亲眼看到的庄严的场合中发誓说,在他放逐在外的时候,他将以他兄弟般的关怀,珍爱和保护她的形象;他将保持她纯朴的信任,不让遭到破坏;如果他怀有任何当她对他表示信任时心中不曾怀有的思想,因而辜负了这样的信任时,他就认为自己卑鄙可耻。

苏珊·尼珀在这过程中已经同时咬住帽带的两端,并向天窗传送了她本人的许多感情,这时她改变话题,问大家谁要牛奶,谁要糖;这些问题得到回答以后,她就开始倒茶。他们四人和睦友爱地围坐在小桌子的旁边,在那位姑娘殷勤的指挥下开始喝茶;弗洛伦斯光临后客厅,使墙上带帆的鞑靼战舰发出了光辉。

半个小时以前,沃尔特无论如何也不敢放肆地用她的名字喊她。可是现在只要她请求,他就可以这样喊她。当他想到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不仅又在暗暗地担心:如果她不来反而更好。他可以平静地想到她长得多么美,想到多么大有希望,想到有朝一日某一位幸福的男子在她这样一颗心中将会得到多少缱绻柔情。他可以自豪地想到他在这颗心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并毅然下定决心,如果他现在还不配得到它的话——他仍然认为它高不可攀——他决不能在将来比现在更不配得到它。

一定有什么神力支配着苏珊·尼珀倒茶的手,并产生了笼罩着后客厅中喝茶谈话时的平静的气氛。一定又有什么敌对的魔力支配着精密计时表的指针,使它们走得比永远在顺风中航行的鞑靼战舰还快。不管怎么样,客人们是有一辆轿式马车在一个不远的安静的角落里等待着的;当他们偶尔看到精密计时表时,它确凿地指明,马车已经等待得很长久了;这个事实是不容怀疑的,当它由这样一个无可指责的权威说明时尤其如此。如果所尔舅舅要按照他自己的时间处以绞刑的话,那么他也不会承认这精密计时表走快了一秒钟的万分之一。

弗洛伦斯在离别时又把所有她刚才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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