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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奇克夫人继续说道,“在我们眼前已经有了一个教训。我们完全有理由设想,我亲爱的孩子,如果在这个家庭中曾经及时作出过努力,那么许多令人痛苦、难以忍受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没有什么能使我改变我的看法,”这位善良的家庭主妇以坚决的语气说道,“如果可怜的亲爱的范妮先前能作出努力的话,那么这可怜的孩子至少可以有强壮一些的体质。”
奇克夫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约有半秒钟光景;但是为了给她的学说提供一个实际的范例,她突然中止啜泣,继续往下说道:
“因此,弗洛伦斯,请向我们表明,你的意志是相当坚强的,不要只顾自己,加深你可怜的爸爸的痛苦。”
“亲爱的姑妈!”弗洛伦斯迅速地跪在她面前,以便更仔细更诚挚地看着她的脸,说道,“再告诉我一些爸爸的情况吧。
请跟我谈谈他吧!他是不是伤心绝望了?”
托克斯小姐是一位心慈善感的人,在这哀求中有一些东西使她深受感动。是不是她在这哀求中看到这位被冷落的女孩子希望能够继续像她死去的弟弟那样,时常向父亲表露出亲切的关怀?还是她在这哀求中看到这女孩子心中怀着一种爱,它想缠绕在曾经爱过她弟弟的那颗心的周围,而不能忍受在这爱与哀伤的交集之中她父亲由于悲痛而拒绝向它表示同情?还是她只不过是在这女孩子身上看出有一种真挚、忠诚的精神,它虽然遭到拒绝和厌弃,却仍痛苦地满怀着长久得不到回报的柔情,在她失去弟弟以后的忧愁和孤独中,它又转向父亲发出了哀求,希望从他微弱的反应中寻求到安慰,同时也去安慰他?——不论托克斯小姐怎样理解弗洛伦斯的哀求,反正这哀求是使她深受感动的。她在片刻间忘记了奇克夫人的尊严,急忙抚摸弗洛伦斯的脸颊,身子转向一旁,没有等待那位贤明的主妇的指示,就听凭泪水从眼睛中涌流出来了。
奇克夫人本人在片刻间也失去了她十分引以自豪的镇静,默默无言地望着那张美丽的年轻的脸,这张脸曾经长久地、耐性地、始终如一地照看过那张小床。可是她在恢复声音——它与镇静是同义的,它们实际上是同一个东西——以后,尊严地回答道:
“弗洛伦斯,我亲爱的孩子,你可怜的爸有时有些古怪;你向我问到他,那就是向我问一个我确实不敢自称是了解的问题。我相信,我对你爸爸的影响不比任何人小。可是我所能说的只是,他跟我谈得很少,我总共只见过他一、两次,每次不过一分钟;老实说,就是在那时候,我也没有看见他,因为他的房间是黑暗的。我曾对你爸爸说,‘保罗!’——当时我就是这样一字不差地对他说的——‘保罗!’你为什么不服点儿振奋精神的东西?你爸爸总是这样回答:‘路易莎,请你行行好离开我吧。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一个人待着好。’卢克丽霞,如果明天要叫我到地方长官面前去起誓的话,”奇克夫人继续说,“那么我毫无疑问敢于发誓,他说过这些话。”
托克斯小姐表示钦佩地说,“我的路易莎总是这样有条有理!”
“总之,弗洛伦斯,”姑妈继续说道,“直到今天以前,我跟你可怜的爸爸几乎没有交谈过;今天我跟你爸爸说,巴尼特爵士和斯克特尔斯夫人写来了一封极其亲切的短简——我们亲爱的小男孩!斯克特尔斯夫人喜欢他极了,就像喜欢……
我的手绢在那里?”
托克斯小姐递上一块。
“这是一封极其亲切的短简,他们建议你去访问他们,换换环境。我跟你爸爸说,我觉得托克斯小姐和我现在可以回家了,这一点他完全同意;这时我就问他,他是不是反对你接受这个邀请,他说,‘不,路易莎,一点也不。’”。
弗洛伦斯抬起她那泪汪汪的眼睛。
“但是,弗洛伦斯,如果你宁愿待在这里,而不想现在去进行这次访问或跟我回家去的话——”
“我很愿意待在这里,姑妈——”回答的声音是微弱的。
“好吧,孩子,”奇克夫人说,“你可以待在这里。我得说,这是个古怪的选择。不过你总是古怪的。要是换了别人,不论是谁,到了你这样的年纪,又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都是会高高兴兴离开这里的,这是人们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亲爱的托克斯小姐,我又找不到我的手绢了——”
“我不愿意觉得,仿佛应该避开这个家才好。”弗洛伦斯说,“我不愿意想到楼上的那个——他的房间空空荡荡,十分凄凉,姑妈。我目前宁肯留在这里。啊,我的弟弟呀!我的弟弟呀!”
这是自然的情感激动,不能加以压制;它甚至会从她捂在脸上的手指中间冲出来。那负担过重、疲惫不堪的胸膛有时必须有个排泄的孔道,否则里面那可怜的受伤的孤独的心就会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那样挣扎扑腾,掉落在尘土之中的。
“好吧,孩子!”奇克夫人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你说不客气的话,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你就待在这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来干涉你,弗洛伦斯,而且我相信,谁也不希望来干涉你。”
弗洛伦斯点点头,悲伤地表示同意。
“我劝告你可怜的爸爸,他确实应该暂时换个环境,想法散散心,恢复一下精神,”奇克夫人说,“我的话刚说完,他就立刻对我说,他已经有了打算,想到乡下去一段短短的时间。说实在的,我真希望他很快就走。走得越早越好。不过我想他还得处理处理有关私人单据之类的事情,这些单据都是因为这次使我们受尽痛苦折磨的不幸事件所发生的。——我真闹不明白,我的手绢是怎么回事,它到哪里去了,卢克丽霞,我亲爱的,把您的信给我吧!——因此,他在他的房间里得忙上一、两个晚上。孩子,你的爸爸真不愧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如果要真有一个能当之无愧的人的话,”奇克夫人用托克斯小姐手绢的两个对角十分细心地把她的两只眼睛同时擦干。“他会作出努力的。不必为他担心。”
“姑妈,”弗洛伦斯颤抖着问道,“我就不可以做点什么事情使——”
“天主呀,我亲爱的孩子,”奇克夫人急忙打断她说,“你讲的是些什么话呀?如果你爸爸对我说——我已经把他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路易莎,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一个人待着好。’——那么你以为他会对你说什么呢?你千万别在他跟前露面,孩子。别去梦想这种事情吧。”
“姑妈,”弗洛伦斯说,“我到我床上去躺躺。”
奇克夫人赞成她的这个决定,吻了吻她,就让她走了。可是托克斯小姐却假装去寻找丢失的手绢,跟着她上楼去,并偷出几分钟来想法安慰安慰她,尽管苏珊·尼珀表示出很不支持的态度。因为尼珀姑娘在她炽烈的热情中,把托克斯小姐贬损为一条鳄鱼;可是托克斯小姐的同情看来是真诚的,至少不是出于自私,这是个可取的优点——她这样做得不到什么好处。
难道就没有一个比苏珊更贴近更亲爱的人来支持那颗在极度痛苦中在努力奋斗的心了吗?难道就没有另一个脖子她可以搂抱,没有另一张脸她可以望着了吗?难道就没有另外一个人对这样深切的悲伤说上一句安慰的话了吗?难道在这凄凉的世界上,弗洛伦斯就这么孤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别的东西了吗?没有。在失去母亲又失去弟弟的双重打击下——因为在失去小保罗以后,那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损失就更沉重地压在她身上了——,苏珊是她唯一能得到的帮助。啊,谁能说得出,她首先多么需要帮助啊!”
最初,当住宅中的生活逐渐步入惯常的轨道,除了仆人和关在自己房间里的父亲之外,所有其他的人们都已离开时,弗洛伦斯不能做别的,她只是哭泣,在屋子里来回漫步,有时在悲凉的回忆突然引起的极度痛苦中飞跑到她自己的房间中,使劲地绞扭着双手,脸贴在床上,得不到任何安慰——除了剧烈的、无情的悲痛之外,再也得不到别的什么了。这通常是在看到一些跟小保罗亲切的感情紧密相连的场所或物品之后发生的;这就使这座悲惨不幸的住宅最初成了一个使她苦恼重重的地方。
但是,纯洁的爱在性质上并不会猛烈地、无情地长久燃烧。爱的火焰,由于其中粗俗的部分受到世俗的污染,所以它可能会折磨庇护它的胸膛;但是从上天降临的圣火却在心中柔和地闪耀,就像它降临在聚集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