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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站在街灯旁边,惊奇地听着沃尔特匆匆的解释时,他与他面前这两位手挽手的富于朝气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并不老,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仿佛由于承受着某种沉重的痛苦的负担,他已经曲背弯腰,在他疲惫与忧郁的脸上已经刻上了深深的皱纹。他眼睛中的光泽,脸部的表情,甚至说话的声音全都消沉、衰弱,毫无生气,仿佛他体内的精神已经化为灰烬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服装,虽然很简朴,但也还体面;不过他的衣服跟他整个性格相配,穿在身上好像都收缩变小、自贬身价似的,又好像跟他整个人一起,从头到脚都表露出忧伤的哀求:让他在蒙羞受辱的状态中默默无闻,孤独一人吧。
可是他对青年及希望的兴趣并没有随同他灵魂中其他的余烬一起熄灭,因为当沃尔特说话时,他怀着不寻常的同情注视着他那诚挚的脸,虽然在他的神色之间同时也流露出难以说明的忧虑与怜悯(尽管他竭力掩盖)。当沃尔特最后把向弗洛伦斯提出的问题向他提出的时候,他仍站在那里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已在他的脸上令人伤心地读到了与它现在所呈现的活泼快乐的神情截然相反的命运。
“您看怎么好,卡克先生?”沃尔特微笑着说道。“虽然您并不常跟我谈话,但是当您跟我谈话时,您知道,您常常给我提出一些好的意见。”
“我觉得您自己的意见最好,”他回答道;这时他的眼光从弗洛伦斯身上移到沃尔特身上,然后又移回去。
“卡克先生,”沃尔特心中闪现出一个慷慨大方的想法,“对了!这对您是个机会!请您到董贝先生家里去向他报告这个好消息。它对您会有一些好处,先生。我就留在家里。您一定去。”
“我!”那一位回答道。
“是的,为什么不呢,卡克先生?”男孩子说道。
他只是握握他的手作为回答;他似乎感到羞耻,甚至害怕去做这件事。他向他祝了晚安,并劝他赶快去做之后,就离开了。
“好了,董贝小姐,”当他们也开始走路的时候,沃尔特望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们尽快到我舅舅家里去。您听董贝先生谈到过这位低级职员卡克先生吗,董贝小姐?”
“没有,”女孩子温和地回答道,“我不常听爸爸讲话。”
“啊!不错!这使他更丢脸,”沃尔特想道。他停了一分钟,向下看着在他身边行走的女孩子的那张温柔的、耐性的小脸,然后以他惯有的孩子的活泼与机灵,设法改变话题;碰巧这时那倒霉的鞋子又有一只掉下了,他就建议把弗洛伦斯抱到他舅舅家里去。弗洛伦斯虽然十分疲乏,但却仍大笑着谢绝了他的建议,因为唯恐他抱不住会使她掉下来。他们离开木制海军军官候补生已经不远,沃尔特又继续从船舶遇难及其他动人的事故中援引各种先例,说有些比他还小的男孩子曾经胜利地抢救和抱出比弗洛伦斯还大的女孩子;因此当他们到达仪器制造商的门口时,他们仍在兴高采烈地交谈着这些故事。
“喂,所尔舅舅!”沃尔特冲进店铺,喊道,并且从这时起,整个晚上都是没有条理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这真是一件奇妙的遭遇!董贝先生的女儿在街上迷路了,一位老妖婆把她的衣服都抢去了——是我找到的——把她领到我们家里来,让她在我们家的客厅里休息休息——请看这里!”
“我的老天爷!”所尔舅舅吃惊地往后退缩,靠在他所喜爱的罗盘盒子上。“这不可能!唔,我——”
“是的,其他任何人也都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沃尔特预料到他还要说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没有任何人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请到这里来!帮我把这张小沙发抬到壁炉旁好吗,所尔舅舅?——请做几盘菜——给她吃点晚餐好吗,舅舅?——请把这双鞋子扔到炉栅底下,董贝小姐——把您的脚搁到火炉围栏上烘一烘——它们多湿呀——这是个奇遇,是不是,舅舅?——上帝保佑我的灵魂,我是多么热啊!”
所罗门·吉尔斯由于同情并处在极度的不知所措的状态中,也同样觉得很热。他轻轻地拍拍弗洛伦斯的头,劝她吃,劝她喝,用在炉子上烘热的手绢擦着她脚上肿痛的地方,眼睛和耳朵则跟着他的火车头般的外甥转,脑子里糊里糊涂,什么也不明白,只觉得他不时被那位兴奋的年轻人在房间里奔来窜去的时候碰着、撞着;那位年轻人想一下子完成二十件事,但却一件事也没有完成。
“请等一会儿,舅舅,”他拿起一支蜡烛,继续说道,“我现在到楼上去,穿上另一件短上衣,然后我就出发。我说,舅舅,这是不是一件奇遇?”
“我亲爱的孩子,”所罗门说道;他前额上架着眼镜,衣袋里装着很大的精密计时表,一会儿跑到在沙发上的弗洛伦斯那里,一会儿跑到客厅里各个角落的外甥那里,一直在他们中间跑个不停,“这是极不寻常的——”
“是的,但是,舅舅,请——弗洛伦斯,请——你知道,晚饭,舅舅。”
“是的,是的,是的,”所罗门立刻往一条羊腿上砍了一刀,仿佛他是在给一位巨人筹办宴席似的。“我会好好照料她的,沃利!我明白。亲爱的宝贝!当然,饿坏了。你去准备好。天主保佑我!理查德·惠廷顿爵士三次担任伦敦市长!”
沃尔特登上很高的顶楼,又从上面下来,并没有花很久的时间;但在这段时间里,弗洛伦斯经受不住疲累,已经在壁炉前面打盹了。平静下来的时间虽然只有几分钟,但它却使所罗门·吉尔斯镇静下来,稍稍安排一下,使她舒适一些;他把房间的光线弄暗,又把炉火跟她遮隔开来。因此,当男孩子回到客厅的时候,她正宁静地睡着。
“好极了!”他低声说道,一边把所罗门紧紧地一抱,抱得他脸孔都变了样。“现在我走了。我得带一块干面包片,因为我饿极了——还有,别喊醒她,所尔舅舅。”
“不会的,不会的,”所罗门说道。“漂亮的孩子。”
“确实漂亮!”沃尔特喊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脸孔,所尔舅舅。现在我走了。”
“很好,”所罗门大大宽慰地说道。
“我说,所尔舅舅,”沃尔特在门口探进头来,喊道。
“他又在这里啊,”所罗门说道。
“她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很幸福,”所罗门说道。
“太好了!现在我走了。”
“我希望你真的走了,”所罗门自言自语道。
“我说,所尔舅舅,”沃尔特又出现在门口,说道。
“他又在这里哪,”所罗门说道。
“我们在街上遇到低级职员卡克先生。他比过去更加古怪了。他跟我告别了,但却跟在我们后面,一直跟到这里——
这真是一件希奇的事情!——因为当我们到达店门口的时候,我向四周看了一下,看到他不声不响地走了,就像是一位护送我回家的仆人或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现在她看上去怎么样,舅舅?”
“像先前一样漂亮,沃利,”所尔舅舅回答道。
“不错,现在·我走了!”
这一次他真正走了。所罗门·吉尔斯没有吃晚饭的胃口,他坐在壁炉的对面,望着熟睡中的弗洛伦斯,构筑着许多异想天开的空中楼阁;在朦胧的阴影中,在所有仪器的旁边,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戴着威尔士假发,穿着一套咖啡色衣服的魔术师;他已施行了魔法,使孩子睡着了。
在这同时,沃尔特正向着董贝先生的公馆前进,这样快的速度是从街头租用的马车很少能达到的;可是他的头每隔两三分钟还要从窗子中往外探出一次,急不可耐地催促着车夫。抵达旅途终点后,他从马车中跳出来,气喘吁吁地把他的使命向仆人通报,然后就跟着他直接到了图书室;图书室里七嘴八舌,一片混乱,董贝先生,他的妹妹,托克斯小姐,理查兹和尼珀全都聚集在那里。
“啊,我请您原谅,先生,”沃尔特急急忙忙向他跑去,说道,“但我很高兴向您报告:一切都好,先生。董贝小姐已经找到了!”
这男孩子面容坦诚,头发飘垂,眼睛闪耀,气喘吁吁,心情喜悦、兴奋,与坐在图书室椅子上、正对着他的董贝先生形成了奇怪的、截然不同的对照。
“我跟你说过,路易莎,一定会找到她的,”董贝先生稍稍转过头来,对那位与托克斯小姐一道哭哭啼啼的夫人说道。
“请通知仆人们,不必再去找了。带消息来的这位男孩子是我们公司里的年轻人盖伊。我的女儿是怎么找到的,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