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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已经离题了。那时候,波利所想到的只是把她从尼珀姑娘那里成功地取得的好感再推进一步,并想出办法使小弗洛伦斯合法地待在她的身边,而且不违抗主人的意旨。
就在那天晚上,出现了一个好机会。
她跟往常一样,听到铃声,就下楼到玻璃房里,手中抱着婴孩走来走去,走了好久;忽然,使她大感意外和惊愕的是,董贝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她的前面。
“晚上好,理查兹。”
仍然是她在第一天看到的那位严厉的、生硬呆板的先生。他那不苟言笑的神色使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眼睛,行了个屈膝礼。
“保罗少爷好吗,理查兹?”
“很壮实,先生,很健康。”
“他看来是这样,”董贝先生说道,一边怀着极大的兴趣,朝着她掀开让他观察的很小的脸孔看了一眼,但却装作对它不大关心的样子,说道,“我希望,您需要的东西他们都给您了吧?”
“啊,是的,谢谢您,先生。”
可是她回答的时候,忽然流露出了明显的迟疑的口气,因此已经走开了的董贝先生又停下脚步,露出询问的神色,重新转过身来。
“我觉得,先生,要使孩子活泼愉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看到别的孩子在他们周围玩耍,”波利鼓起勇气,说出了她的意见。
“我记得当您到这里来的时候,我曾经跟您说过,”董贝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希望您尽可能不去探望您的家庭。
如果您愿意,您就继续散步吧。”
说完这些话,他就走进里面的房间去了;波利看出,他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而却一点也没有达到她的目的。
第二天晚上,当她走下楼来的时候,她发现他正在暖房里踱着步子。她看到这不同往常的情形,心中迟疑,就在门口停住,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正在这时候,他喊她进去。
“如果您真的认为那样的伴侣对孩子是有益的话,”他突然地说道,仿佛在她提出建议之后并没有间隔过一段时间似的,“弗洛伦斯小姐在哪里?”
“没有什么能比弗洛伦斯小姐更好的了,先生,”波利热情洋溢地说道,“但是我从她的小保姆那里了解到,他们不——”
董贝先生摇了摇铃,然后踱着步子,等着仆人跑来。
“告诉他们,只要理查兹喜欢,就让弗洛伦斯小姐跟理查兹在一起,跟她一起出去,等等。告诉他们,只要理查兹愿意,就让两个孩子在一起。”
铁现在热了,理查兹就大胆地敲打着它——这是个好事情,所以虽然她本能地害怕董贝先生,但是她还是勇敢地去做它——,她请求把弗洛伦斯小姐立刻送下楼来,送到她那里,跟她的小弟弟做朋友。
当仆人离开去执行这项任务的时候,她装出抚弄孩子的样子,可是她觉得,她看到董贝先生的脸色变了;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同了;他急忙转过身来,仿佛想把他说过的话,或她说过的话,或两人都说过的话,收回去,只是由于不好意思才迟疑着没有说出来。
她是对的。上次他看到被他冷落的女儿的时候,她和她垂死的母亲正悲痛地拥抱着;这对他既是揭露,又是责备。让他把全部精力都贯注在他寄托着远大希望的儿子身上吧,可是他还是不能忘记那临终一幕的情景。他不能忘记,他没有参加进去。他不能忘记,在亲热与真诚的清澈的河底,躺着那两个相互拥抱在各自怀中的人儿,而他却仅仅是个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站在她们上面的岸上向下看着,而不是她们当中的一员。
他不能从记忆中消除这些事情,也不能从心中摆脱那些零碎不全的形象所包含的意义;他通过高傲的迷雾仍然能辨认出它们,因此他先前对小弗洛伦斯漠不关心的感情已转变成一种异乎寻常的不安。他几乎觉得,她在注意观察着他,对他不信任。仿佛她掌握着能打通他心中某种秘密的东西的线索,这种秘密的东西的性质他自己也不知道。仿佛她对他心中那条刺耳的、不和谐的琴弦有着天赋的知识,她呼一口气就能使它发出声音。
从她出生起,他对这女孩子的感情就是消极的。他对她从来不曾嫌恶,这不值得他去做,而且也不是他的心意。他从来没有觉得她是个绝对讨厌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对她却感到局促不安。她搅乱了他的安宁。如果他知道怎么办的话,他真愿意把关于她的思想完全撂在一旁。也许——谁能解答这种神秘的问题呢!——他害怕他会变得恨起她来。
当小弗洛伦斯提心吊胆地走进来的时候,董贝先生停止来回踱步,向她看着。如果他怀着更大的兴趣,并且用父亲的眼睛来看的话,他可能会从她那敏锐的眼光中看出使她心神慌乱的激动与恐惧,看出她热烈地盼望能跑去抱住他,把脸藏在他的怀抱中,喊道,“啊,爸爸,设法爱我吧,我没有别的亲人了!”,看出她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需要得到某种保证与鼓励;看出她那负担过重的年幼的心正在彷徨,想为它的悲痛与深情寻找一个天然的安息的场所。
可是这些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她犹豫不决地停在门口,向他望着;他没有看到别的了。
“进来吧,”他说道,“进来吧。这孩子怕什么?”
她走进去了;在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态向四周环视了一会儿之后,她把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紧挨在门口。
“到这里来,弗洛伦斯,”她的父亲冷冰冰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爸爸。”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当她迅速抬起眼睛望着他的脸的时候,那张脸上表露出的神情使她眼中噙着的泪水凝结了。她又低下眼睛,伸出了哆嗦的手。
董贝先生把它松松地握在自己手里,站在那里,眼睛向下对她看了一会儿,仿佛他和这女孩子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做什么似的。
“好吧!做一个好孩子!”他抚摸她的头,好像偷偷地用烦乱不安与疑惑不定的眼光望着她,说道,“到理查兹那里去吧!去吧!”
他的小女儿又迟疑了片刻,仿佛她还想偎依在他的身边或者还怀着一线希望:他会把她举起来,抱到他的怀中,并亲亲她。她又一次抬起眼睛望着他的脸孔。他想,她现在的表情跟她那天夜里环视四周,最后望着医生时的表情是多么相像啊,于是他就本能地放下她的手,走开了。
不难察觉,弗洛伦斯在她父亲面前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它不仅使孩子在心理上感到拘束,而且也使她不能举止自然、优美和行动自由。波利看到这种情景,但仍然保持勇气,没有气馁;根据她自己对董贝先生的判断,她对可怜的小弗洛伦斯的丧服所发出的默默的呼吁寄托着很大的希望。“如果他只爱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而另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就在他的眼前,那真是太残酷了,”波利想道。
所以,波利就在他的眼前把她尽量留得长久一些,又把小保罗照管得很好,这样显然可以看出,他在他姐姐的陪伴下,更加活泼了。到了需要重新回到楼上去的时候,她本想送弗洛伦斯到里面的房间去向她的父亲说声晚安,但这女孩子胆怯,退回来了;当波利又催促她去的时候,她伸开手掌捂住眼睛,仿佛要把自己微贱的形象给遮盖掉似的,“啊,不,不!他不需要我!他不需要我!”
她们之间发生的小争吵引起了董贝先生的注意;他正坐在桌旁喝酒,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弗洛伦斯小姐怕她进来跟您说晚安会打扰您,先生。”
“这没有关系,”董贝先生回答道。“您可以让她来来去去,不用管我。”
女孩子听了这话畏缩了,并且在她身份低下的朋友回过头来之前就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波利由于成功地想出了这善意的计策,而且又十分灵巧地实现了它,所以感到十分得意,因此当她又平安地在楼上安下身来的时候,她就立即把这些情况详详细细地透露给喷火器听了。这样做,表明波利对尼珀姑娘表示信任,可是尼珀姑娘对于这一点,以及对她们今后可以自由交往的前景却反应相当冷淡。她丝毫也不热情地表示高兴。
“我还以为您会高兴的呢,”波利说道。
“啊,不错,理查兹大嫂,我非常高兴,谢谢您,”苏珊回答道;她身子忽然挺得笔直,好像有另一根骨头插进她的胸衣中似的。
“您没有把您的高兴表现出来,”波利说。
“啊!我只不过是一位在这里干长期活的人,不可能指望我像一位在这里干临时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