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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价钱我可不清楚。”
“那就写上十二元五角上下吧。”
“这不是胡诌吗,就算是从唐津刨来的,山药若值十二元五角,那还了得?”
“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是不知道,不过,若说十二元五角,那太过分了。”
“不知道价钱,可又说十二元五角太过分,这是怎么回事?简直不合逻辑。因此,才把你叫做奥坦钦·巴列奥略①呢。”
①奥坦钦·巴列奥略:本来是君士坦丁·巴列奥略(一四○四——一四五三)东罗马最后一个王朝。文中故意将君士坦丁念成奥坦钦,这是江户语“糊涂虫”的意思,即昏君。
“叫我什么?”
“奥坦钦·巴列奥略。”
“是什么意思?”
“管它是什么意思。其次,你的衣服怎么一件也没有提?”
“其次,爱是什么我不管。快告诉我‘奥坦钦·巴列奥略’是什么意思?”
“哪里有什么意思好讲!”
“告诉我有什么不好?你欺人太甚!一定以为我不懂英语,就张口骂人。”
“少说蠢话,快些接着往下说!不迅速交上申诉书,失盗的物品就找不回来啦。”
“反正立刻申诉也来不及。比这更急的是告诉我奥坦钦·巴列奥略是什么意思。”
“这娘们可真讨厌!不是告诉你什么意思也没有吗?”
“那么,失盗物品也只有这些。”
“真是胡搅蛮缠!随你的便好了。我不再写什么申诉了。”
“我也不再告诉你失盗件数。申诉书是你自己要写的。你不写,与我何干!”
“那就算了!”
主人照例忽地站起,走进书房。妻子进了客厅,在针线盒前落坐。大约十分钟,二人都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瞪着纸屏出神。
这时,寄来山药的多多良三平朝气蓬勃地推开大门,走进屋来。多多良三平原是这家主人的门生。如今,法政大学毕业,在某公司的矿山部供职。这位也是实业家的苗子,是铃木藤十郎的后进力量。三平君由于从前的老关系,常常来旧日恩师的草彛г旆谩E錾闲瞧谌眨屯嫔弦徽煸倩厝ァK驼庖患胰讼啻κ俏阈肟推摹!
“师母,多好的天气呀!”他在女主人面前,支起腿坐着,好像是一口唐津口音。
“噢,是多多良君!”
“老师出门了吗?”
“没有,在书房。”
“师母!老师这么过度用功,会伤身子的呀!好容易赶上个星期天,师母!”
“跟我说也没用,去对老师当面说说吧!”
“不过……”刚说到这,三平将室内扫了一眼,说:“今天连小公主们都不见了?”
话音的一半是说给师母听的。刚说到这,敦子和骏子从隔壁跑了出来。
“多多良哥!今天带来饭卷了吗?”这是姐姐敦子想起前些天的约定,一见三平的面就讨起债来。多多良搔着头皮坦白说:
“记得清清楚楚,下次一定带来!不过,今天忘了。”
“不行!”姐姐一说,妹妹也立刻照着学:“不行!”
女主人渐渐心情好些,有了一点笑容。
“我没带来饭卷,可是送来过山药吧?小公主尝过了吗?”
“山药是什么?”姐姐一问,妹妹这回也照样学着说:“山药,是什么呀?”
“还没吃?快叫妈妈煮呀!唐津山药不同于东京的山药,可甜哪!”
三平夸完了故乡,女主人这才想了起来。
“多多良君,上次蒙你关心,送了那么多山药,谢谢!”
“怎么样?尝过了吗?我订做了个木箱,牢牢地包装,免得山药折断。大概还保持原来那么长吧?”
“不过,您好不容易送给的山药,昨天夜里失盗了。”
“贼?混帐东西!竟有人那么喜欢山药?”三平大吃一惊。
“妈妈,昨天晚上进小偷了吗?”姐姐问。
“嗳。”女主人轻声回答。
“小偷来……小偷来……来的时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对于这奇怪的发问,女主人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她说:
“进门时是一张吓人的脸。”说着,看了看多多良。
“吓人的脸,是不是像三平哥那样的脸儿?”姐姐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不像话!失礼!”
“哈哈哈……我的脸那么吓人吗?糟了!”三平说着,搔起头来。
多多良三平的脑后有一块直径一寸上下的秃疮。一个月前出的。虽然找医生治过,但是很难治愈。第一个发现这块秃疮的是敦子。
“唉呀,三平哥的脑袋和妈妈的脑袋一样地发亮!”
“不是叫你们住口吗?”
“妈妈,昨晚那个贼,脑袋也发亮吗?”这是妹妹提问。女主人和三平都不由得失声大笑。孩子们太闹,说个话什么的都不便。
“喂,喂,你们到院子里去玩一会儿,妈妈立刻给你们做好吃的。”女主人好歹把孩子们撵了出去,便认真地问:“三平先生,您的脑袋怎么啦?”
“被虫子咬的,不容易好。师母也是?”
“乱弹琴,哪里是虫子咬的!女人嘛,发髻往下坠的地方都会稍有点秃的。”
“秃,就是有细菌呀。”
“我这可不是细菌。”
“那就是师母的固执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不是细菌,可,英文把秃头叫做什么?”
“据说把头叫做‘包尔德’。”
“不,不是这么说。还有个更长的名字吧?”
“问问苦沙弥老师,立刻就会清楚的。”
“你的老师说什么也不告诉我,所以才问你哪!”
“我除了‘包尔德’,再就不知道。很长?怎么说的?”
“叫‘奥坦钦·巴列奥略’,大概‘奥坦钦’说的是秃,以下说的是头吧。”
“也许是这样。我立刻到老师书房去查查韦氏大辞典。不过,老师也够怪的了。这么好的天气,竟闷在家里。师母,这样下去。胃病可不会好啊!还是劝劝他到上野等地去观赏樱花吧!”
“你领他去吧!因为你的老师决不肯听女人的话。”
“近来还吃果子酱吗?”
“是的。老样子。”
“不久前老师还对我发牢骚哪。‘老婆总是说我果子酱吃得太贪了,愁人。可我没想要吃那么多呀!是不是计算失误?’我就说:‘那一定是令爱和太太合伙吃掉了……’”
“你这个讨人嫌的多多良!干什么要那么说呀?”
“可,就连师母,看样子也像是吃过的呀!”
“看样子怎么能看得出?”
“是看不出……不过,难道师母一点儿也没吃?”
“吃倒是吃了一点点。吃点又有何不可?自己家的东西嘛。”
“哈哈……不出所料……不过,说正经的,失盗,可是意外之灾呀!只偷走了山药吗?”
“若是只偷了山药,那就不发愁了。平时穿的衣服都被偷走啦。”
“岂不有了燃眉之急?又要借钱了吧?这个猫,如果是条狗就好了……真遗憾。师母,一定要养一条肥狗……猫可没有用哟,光知道吃……它还拿几只耗子吗?”
“一只耗子也没有捉过,真是个又懒又不知耻的猫!”
“啊,那可就毫无用处了。赶快扔掉!要不,我就拿走烀肉吃吧?”
“哟,多多良先生还吃猫?”
“吃过呀。猫肉可香哪。”
“真是英雄气概十足!”
咱家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说:在下等门生当中,有些野蛮人吃猫肉。但是,连素蒙关顾的多多良君竟也是一丘之貉,这是咱家迄今做梦都不曾料到的。何况,此公已不再是寄人篱下的穷学生。虽然出校时日尚浅,却是一名堂堂的法学士,在六井物产公司供职,那么,令人惊讶的程度,就更非同小可了。
“逢人要防贼。”这句格言已经由寒月二世——梁上君子的实践证实了。而“逢人要防吃猫鬼”这句话则是多亏多多良君才使我首次悟出的真理。“阅历深处见精明。”精明,固然可喜,但是,危险也逐日增多,自然就一天比一天含糊不得。人,不论变得狡猾、卑鄙、还是披上表里不一的伪装,无不是精明的结果。精明,又是年高的罪过。所谓“老好巨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像我等猫辈,说不定趁今日在多多良君的热锅里陪伴着葱花一同升天,倒为上策。我想着想着,在墙角缩成一团。而适才和妻子吵架、一度回到书房的主人,听见多多良的语声,又徐步踱进客厅。
“老师,听说失盗啦?真愚蠢!”多多良迎头就是一棒。
“闯来的贼才愚蠢哪!”主人任何时候都以圣贤自居。
“偷的愚蠢,被偷的也并不聪明。”
“还是顶数无物可失的多多良这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