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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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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是不是政客,都是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而不当民国的官,不要民国的钱,却当了伪满洲国的总理大臣,拿了60万的“建国功劳金”(驹井所说的关东军的“机密费”),不惜借助侵略者之手实现复辟梦的人,又能算是一种什么东西?

“要啥给啥”

南次郎话毕10天后,张景惠取代郑孝胥,出任伪国务院总理,直至“满洲国”垮台。

张景惠,1872年生于辽宁省台安县,年轻时卖过豆腐。这个中等个头,没有文化,好像只有一身蛮力的“豆腐匠”,精明圆滑,能说会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交,跟胡子头、有钱大户也能称兄道弟,什么名分没有,却颇是个人物。这种人物一旦有机会,就会成精。

日俄战争,胡子蜂起,各地自筹饷械编练保甲维持治安,八里台编集保甲百余人,张景惠为甲长。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挂“长”。当时新民、台安两县势力最大的胡子,是杜天义、张作霖两股。县知府条陈盛京将军,准许收降一股,剿灭一股。张景惠与杜天义是干兄弟,与张作霖是把兄弟,居中勾结张作霖投降,又只身到杜天义的队伍中为内应,将其打垮。张作霖投降后任管带,张景惠为帮带,自此成为东北军的元老级人物,团旅师一路长上去。“九一八”事变时,为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长。

事变第二天,板垣即到沈阳西关的张景惠家里,请他出山,许诺拥他为东北的最高首领。张景惠说我无兵无械无钱,能帮你什么?板垣当即允诺供给步枪3000支、金票30万元,用作招兵买马,并用专车送张景惠及武器回哈尔滨。日军占领哈尔滨,他即带头欢迎。之后在关东军操纵下,又由他促成了张(景惠)、熙(洽)、臧(式毅)、马(占山)四巨头会议。“满洲国”成立后,任伪参议府议长,仍保留其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之职。马占山重新举义抗战,他又接替马占山任伪军政部总长。

溥仪能把戏演得让天皇的母亲流下眼泪,张景惠的本事是使与他打过交道的日本人,都觉得他老实、忠厚,可以信赖。

看过《我的前半生》的人都知道,中国人,日本人,溥仪好像一个也没交下。张景惠正好相反,许多各种各样的人都为他说话,其中一个重要角色是“外交部”次长大桥忠一。大桥告诉他:郑孝胥的舆论很不好,可能得下来。以阁下之功之德,很有希望继任总理大臣。

老谋深算的“豆腐匠”,什么看得不明白?做梦都在想,却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是个粗人,哪敢想这个呀?不过嘛,要是能有像阁下这样理解我们满洲人的人当总务厅长,我也敢仗着胆试试的。

这总务厅长才是真正的总理大臣,哪个日本人不想干呀?于是,大桥有机会就为张景惠鼓吹,特别是向关东军方面宣传,说张景惠如何忠厚,有度量,能容人,是难得的宰相之才。

5月下旬,南次郎召见张景惠,说明意思,张景惠一脸惊异状:我是个粗人,不识字,当个参议府议长和军政部大臣已经很勉强了,怎么能胜任总理呀?

关东军参谋花谷正,是“满洲国”这个怪胎的助产士之一,他后来回忆说:“我们所考虑的独立政权之首脑条件是:(1)为三千万民众所敬仰,出身世家而有德望的人;(2)满洲人;(3)不会跟张作霖或蒋介石合并的人;(4)肯跟日本人合作的人。而从这些条件来衡量,最理想的人选当然是溥仪。”

作为东北军的元老,又是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长,其实正是张景惠不会跟张学良或蒋介石合作的理由。张作霖被炸死后,他是极力反对张学良子继父业、执掌东北大权的人之一,张学良就把他弄去南京,干了个闲差。而且,如今“建国”已经三年多了,即便没有郑孝胥、熙洽的教训,他也会干得比郑孝胥更令主子满意的。

“日满一德一心”、“全力支持亲邦圣战”是溥仪的口头禅。而张景惠的卖国求荣的妙诀则是“要啥给啥”,即日人要啥,他就给啥。

“国务院”每周一次的“国务会议”,只是形式上的内阁会议。真正的是由总务厅长主持,各部次长参加的“火曜会”(日本将周日至周六分别用“日月火水木金土”来表示,周二即为“火曜日”),然后再由“总理大臣”主持“国务会议”。自张景惠升任“满洲国”第二号汉奸后,“火曜会”提交的议案、决策,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举手通过。

每天上午10点上班,张景惠的工作,就是抄写《金刚经》。有文件需要批阅,溥仪就是个“可”,从未写过“不可”。张景惠文化不行,看不懂,也不看,就盖个章了事,人称“盖章总理”。

从南次郎到植田谦吉、梅津美次郎、山田乙三,历任关东军司令官对张景惠的印象都非常好。而在此十年间,关东军为了便于操纵,对身居要职的汉奸频频调动,有人被调动达六次,唯独张景惠安如磐石,人称“铁杆总理”。

1937年9月,张景惠访问日本,见到近卫文麿首相。谈到七七事变后的侵华战争,近卫表示忧虑,张景惠即道:解决整个中国问题,我看可以先把华北拿下来,树立一个新政权,或者跟我们“满洲国”并为一体。因为华北对于日满是太重要了,中国历史上有过南北分治时代,这是首相阁下所深知的。

近卫面露喜色,问道:以阁下所言,先来一个华北政权,谁做首领比较合适呢?

张景惠略加思索,道:我看先找出吴佩孚过过渡,不然拉出张作相也行,待条件成熟后再由“满洲国”皇帝兼领。

张景惠走后,近卫对其左右说:这个人不错,大事不糊涂。

“九一八”事变之初,本庄繁和土肥原在给裕仁天皇的电报中,是这样评述张景惠的:“在满洲有一定声望,但毫无学问,人既颟顸,又无大志远谋,手下尽阿谀之辈,全无人才之所言。臣等为我帝国一贯政策速达目的计,必使此等人物为图利用可也。”这与花谷正所言选中溥仪的4条,是相辅相成的,即用谁首先得听话、合作,是个奴才。不过,本庄繁和土肥原的这番评述也先入为主,使日本朝野认为这是个粗俗昏庸的家伙。这回受到近卫夸赞,一些要人就想看看这位以老实、忠厚闻名的伪满总理大臣,是如何得“大事不糊涂”。结果发现过去真是误读了,这人不光是个奴才,还是个人才。

且看他的首席秘书官松本益雄写的《回忆张景惠》中的一个自然段:

全国省长会议,每年在总理官邸召开1—2次。当着战争的长期持续,就势必引起消费物资匮乏的事态,市民怨声载道,日甚一日。正当此时(1943年秋——笔者),在省长会议席上,某省长执拗地大鸣不平,与事务部门纠缠喋喋不休,反复论战。此时,迄未发言,一直默默静坐的张景惠,陡然起立,以震撼整个会议大厅的大声呵斥说,“肚子饿了,要系紧裤腰带,盟邦现在是赌着国运进行殊死的酣战中,胜了满洲国当然也会分享余庆的。像这样大鸣不平,是断然不能允许的。”我在张景惠的侧近十数年,从未见过以这样激昂的声调讲过话。正因为这样,那整然危坐令人生畏的关东军的猛士们,也为之哑然,而会议也在这一喝之下,宣告了闭幕。

“仇日之深不如恨走狗之切。”周保中1939年9月15日日记中的这句当然不无前提的话,也是代表全体抗联官兵说的。

伪第5军管区中将司令官王静修,原是黑龙江省国防警备处参谋长,曾随马占山抗战。1932年1月,代表马占山与日军谈判时,如离弦之箭,一去不归。

王静修的秘书岛村,被他称为“顾问”,并让这位顾问搬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的印章交给岛村。各处处长送来文件,请司令官审阅批示,王静修就说给顾问吧。岛村也不客气,就代阅代批。有什么事请示,王静修问顾问知道了吗?说知道了,他就说按顾问的意见执行吧。有部下说:岛村是个文官,不懂军事,出了问题怎么办?王静修说:他有特殊使命,日本人嘛。

一次酒酣耳热之际,伪治安部大臣邢士廉的顾问元泉馨,拍着邢士廉的肩膀说:大臣,你就好好地喝酒好了,一切事都归我来做。我就是大臣的“太太”,家务事全有我呢,你就高高安坐当主人吧。邢士廉笑道:我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喝酒了。

伪第3军管区中将司令张文铸,原是黑河镇守使署参谋长,人挺正经,生活也检点。当了汉奸,为了使主子放心,竟捧起杆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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